喧闹的日租界,呼啸而过的汽车救护声,席卷了整个租界的夜晚。
而不久前,酒馆大街上,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即使,沪市,名义上,是日占区的大后方,但,鬼子并不会天真地认为,所谓的大后方,就会没有地下抗日分子的反抗。
甚至,在某些,所谓的大后方,那里的根据地和游击队,和驻守在后方维持秩序的鬼子驻军之间爆发的战斗,甚至比某些二线战场上的两国战斗还要激烈,还要宏大。
或许,所谓的大后方,只是鬼子的心理慰藉罢了。
至于,中国人?
他们,从未将日占区当成是鬼子的地区,反而,因为鬼子的存在,救国英雄们反而对这些有鬼子驻军的大后方,更加青睐,且,蜂拥而聚。
侵略战争,自从它开始的那一刻起,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那就是战场。
而,对此,上海军统局上下一致,坚信不疑!
枪声发起的瞬间,顿时,整条街道上的人,不论是侨民,亦或是酒馆的艺伎,更或者是喝的脸色通红的鬼子军官们,此时此刻,不约而同,都清醒了出来。
更有甚者,不少衣衫不整的军官,冲出所在的酒馆。
本就隐隐呼呼的大街,瞬间,多了数十道照明灯。
整个街道,仿佛一瞬间,犹如白昼一般。
而,醉醺醺的鬼子军官们,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有着默契一般。
不约而同的,朝着枪声响起的地点,摸排而去。
即使,这些头鬼子身形各异,脸色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他们表现得出奇一致。
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把军官撸子。
没错,是拉了保险的撸子!
桃子酒馆内,咽着口水,老板娘桃子小姐,脸色也变得苍白。
谁能够料得到:
这,刚来的日本军官,竟然敢在藤原先生和小野大人面前开枪呢?
不过,好在,桃子小姐,还算是聪明。
“厨子,剩下的几道菜,先不要上了!”
顿了顿,望着不远处发出尖叫的包间,桃子脸色一黑。
“咱们三个人,先到后面去,避上一避。”
能够在日租界混迹多年,桃子听过的枪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就算是,淞沪会战时期,舰炮的声音,她桃子也时常听到。
只是,今日,属实是有些惊讶了。
不过,作为一个小老板,桃子也知道:
今日这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地就出去,撇清关系。
而,这种识趣的眼光,也正是她桃子,这种小人物能够在这乱世生存下去的关键。
不该听的,别听!
不该看的,别看!
牢记这两点,桃子才能够顺利活到现在。
不过,桃子的心情,包间内的众人,却是无暇顾及。
即使是,藤原八郎,也并没有心思,想到桃子酒馆的三人。
拿着清酒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藤原八郎,淡定若水。
“岩井长官,这是何意啊?”
突然爆发的枪声,倒是没有惊着,藤原八郎。
反倒是,将正在走神的由良吓了一个大跳。
今日,来此!
他,由良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撑场子!
卖面子!
因此,从一开始,岩井露面之后,他由良虽说是三个人当中,军职最高的,也是权利最大的,但是,不管是岩井说话,还是藤原和小野回话,他由良都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发一言。
甚至,在这短时间内,他由良还抽出时间,发了会呆!
愣神中,由良还想到了自己作为陆战队的指挥员登上了东南亚的大岛,随后,指挥麾下精锐的军队,将整个东南亚的英美军队横扫一空。
殊不料,一声撸子枪声将他打回了现实。
当然,惊扰令由良感到冒犯,但,更关键的是,他岩井,作为一个戴罪之身,竟然敢在藤原先生面前,动枪,这是干什么?
难道是,下马威吗?
桌子,被由良拍的荡起涟漪。
见状,小野也脸色铁青,不断望着藤原。
不过,种种眼神汇聚而来,藤原八郎,仍然是不动声色。
就盯着,不远处半躺在地下的人影。
在阑珊的灯光下,王星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其身上,那一身颇具辨识度的制服,其实,已经说明了此人的身份。
76号的人?
这是,杀鸡儆猴,还是,弃军保帅?
真是,有趣啊!
“藤原先生,刚才那一枪,乃是岩井为了前些日子付出的代价,门外,站着的乃是76号的的行动副主任,陈天目。这一次,岩井特地将其带来,就是为了让藤原先生处置他的。”
眼尖,藤原不开口,岩井站起身子,将门打开。
灯光,即使不太明亮,但通过,漆黑的夜幕,仍然能够照的清楚外面的面目。
地上,躺着,哀嚎的人。
不是,陈天目,又是谁呢?
右臂中了一枪,大腿中了两枪。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一共三枪,全部打中了,但,无一,没有打中要害。
见状,藤原八郎脸上巍然不动,但,心中不免,暗道几声可惜:
真是,可惜啊!
这些汉奸,若是今天被鬼子枪毙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过,好在的是,通过今天这件事情,王星澜倒是对影佐的作风有些了解了。
对他们这帮心狠手辣的鬼子特工来说,只要是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那么,手下的前途,甚至是,手下的性命,也不过是他们和解的筹码罢了?
想到此,望着岩井,恭敬的神色,王星澜内心,却不免多了几分思索:
这些狼狗般的人物,若是不能够一锅端,那就很麻烦了!
瞥了瞥地上躺着的人影,藤原总算是说了第一句话。
“岩井长官,今天将军送来的这份礼,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
闻言,岩井略有尴尬。
见状,藤原八郎呵呵一笑。
看来,这影佐将军,的确是个狠角色。
至于,为何尴尬?
显然,这件事情,岩井肯定是知道的,但,估计,也只是个执行者罢了。
摆了摆手,藤原八郎,脸色一变,带着一丝微笑。
“小野君,劳烦你,出去看看陈主任!毕竟,若是人死在了桃子酒馆,以后,你我可就没有闲暇的时间来这酒馆喝酒了,要知道,宪兵队的刺刀可是非常锋利的,说不定,啥时候,一张军令,就能够让一家声誉良好侨民酒馆毁于一旦呢!”
这话,带着刺,也让,岩井不知如何回答。
在场的人,显然都听出来了:
藤原这番话,明面上,说的是桃子酒馆,但,又何尝不是说,藤原商会呢?
“藤原阁下,将军私底下已经跟我再三强调了,以后,类似前段日子,没有得到藤原阁下的允许,便擅自调集宪兵队进入藤原商会调查的事情,以后不会在出现了!”
板着脸色,伴着哀嚎声,岩井一字一句,大声保证。
这,保证,到底有多少水分?
我们不得而知!
只是,显然,今天岩井的动作,的确是将他们所谓的诚意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鬼子的话,王星澜知道,都是假话!
“那?商会内的山本小姐,是不是?”
闻言,岩井想也没想,立刻回应。
“藤原会社是帝国的杰出会社,而,藤原阁下更是帝国优良的爱国商人。既然如此,山本那个小组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呆在会社了,对了,跟藤原阁下说一声,山本小组对会社的评价非常高,而这份评价也将会随着特高科的资料,一起发往大本营!”
一开始,所谓的山本小组,是被派来“保护”的!
当然,对此言辞,藤原八郎也知道,是屁话。
但是,出于特高科的权势,当时的他,迫不得已,同意了特高科在会社内部设立特务小组。
这番试探,其实,也是为了清除藤原会社内部的特高科影响力量。
而,岩井的回答,令藤原八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特高科,在藤原商会上,做出了让步。
这是,藤原八郎想要看到的。
至少,目前阶段看来,影佐特务系统一方给出的“赔偿”还是比较令人满意的。
别看,一封来自东京的信件,一个来自大本营的调查团,便让藤原商会起死回生了,但是,说到底,这沪市还是特高科的地盘,至于,若是想要重新的将藤原商会的走私做下去的话,那么,来自陆军,来自特高科的不干预,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说起来,这段时间,为了保险,整个沪市地下的走私生意都被王星澜主动给停止了,近半个月,如此长的时间,都是王星澜一力压制沪市的地下走私。
因为,王星澜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一点点的苗头,便会引来鬼子的打击,别看,之前,海军和陆军发生了械斗,甚至,为此还伤亡了不少人。
但,若是,现在有条地下抗日走私线路凑上去,这两方立刻就会立刻合二为一,将缉私局高层口中,所谓“坚不可摧”的走私路线,摧毁的一干二净。
为此,重庆军统局那边,可没少人在高层耳中,嚼舌头:
这,军统上海区,太过霸道!
甚至,还有人,批判整个军统上海区:
称之为“怯战蜥蜴”!
“怕就不干,这还是党国的精英吗?”
种种言论,甚嚣尘上。
但,这些只会嚼口舌的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们嘴中的“贪生怕死之辈”,一直以来都奋斗在沪市的最前线。
反倒是,口口声声喊着“为党国效忠”的高层,靠着生命之路这条走私线路,大笔大笔的捞钱。
放在以前,这些人还算是安分。
毕竟,源源不断的援助物资,通过生命之路,大部分运送到前线,少部分被当作黑市物资,用以维持这帮“蛀虫”体面的生活。
只是,王星澜没想到的是:
这帮蛀虫,在断了半个月之后,反而变本加厉了。
而,所谓的稽查调查特派队,也正是为此而来!
每当在这个时候,王星澜不禁总是感叹道:
猪队友,这才是他王星澜进行地下走私事业的最大阻碍啊!
门外吹来一股凉风,树影子在灯光的照耀下,荡来荡去。
空气中,掺杂着一股血腥味和火药味。
“岩井君,先坐下吧!今天,既然是宴会,自然得有个宴会的模样啊!”
这句话一出,顿时,岩井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至少,对这份态度和礼物,藤原八郎还算是满意。
既然如此的话,他,岩井也算能够回去交差了。
来的路上,有时候,岩井也在想:
到底,要不要,自残,来换取原谅!
不过,还在,陈天目的三枪,诚意足够了。
至于,杀人?
他岩井还没想过,更何况,若是,真的为此杀了人,岩井也不会甘心的。
而,现在这种道歉,也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藤原君,人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得抓紧送去医院。”
小野用餐布擦了擦手,脸上露出一丝慎重。
说起来,这陈天目,是小野被调离之后,才进入76号的。
他,小野,也和这小子没啥交情。
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的。
没看到,陈天目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吗?
其实,电视剧有个惯例:
有烟无伤,坠崖不死!
而,战场上,也有个惯例:
会大声喊救命的人,往往伤的不重,危及不到生命。
至于,真的伤的严重的,往往都是没力气喊救命的。
“嗯?那还不去叫人?”
闻言,小野刚想出去,却见,桃子已经将医护人员,给引了进来了。
见状,岩井呵呵一笑。
这家店主,倒是个机灵人,刚才的话,没白说!
屋外,陈天目上了担架,迅速,进了医院手术间。
而,桃子酒馆内,几人,觥筹交错,谈来谈去。
“嗯,岩井君,劳烦,明天为我通报一声。明日下午,藤原八郎我想要亲自上门拜访一番影佐将军,届时,还希望岩井君帮我安排一下!”
宴会,其实,没进行多久。
也是,有岩井这么个人,三人哪能够畅谈如此久啊?
“嗨以,一定!”
岩井笑意洋洋,大声回应。
许久之后,吹着微风,藤原望着由良,淡淡说道。
“由良君,这件事情,相信你们也满意了吧?”
“藤原君大度,我代表大人们,敬你一杯!”
由良,也放得下身份,站起身子,代表海军的人,敬了一杯。
为了在调查团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陆军甘愿放下身份,让岩井来当赔罪人,那么,海军,又何尝不是怀着如此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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