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连禁闭多日的萧府大门总算敞纳天光。
两位门童正要禀报族长出行一事,好让堵住门口喋喋不休的狐民提早开个道,黎莲机却已率着禁军赶到。
“族长。”守卫多时的禁军极有眼色,作了一揖,脚下抹油一般下场开道去了。
狐民眼睁睁看着,一副见鬼的模样。
一派秋高气爽,黎莲机大大方方迈出门槛,轻衫羽袖随风簌动。
他停下玩弄萧家家主令的手,抱剑立在青石阶上,没有急着走下去,嘴角是风清月明地笑意,“诸位大可放心,萧前辈与两位家主都相安无事。”
愚者再愚,也该在这一刻明白,他先是诈死脱身,再是绑架萧贤昀,后绑架两家家主,以此霸权,逼上退位。
一时,唾骂声连珠而起。
“你这无耻恶徒!还我萧族长来!”
“恶草丛生于途,奸佞横行当道!苍天你没有眼啊!怎可令小人得志?快收了他吧!”
“若萧族长出了意外!我定要同你这禽兽不如的家伙拼命!”
“狐族不需你这等败类作领袖!”
也难为禁军开道维持……
黎莲机耳闻似无,眉不曾皱,不再多作停留,率军行进,并对已经蠢蠢欲动的统帅下令,“闲言碎语,不必理会。”
“是!”统帅会意紧随其后。
狐民见他束之高阁,理也不理,只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无可泄,便不肯罢休。
“真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臊!黎家怎就养出你这么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你这么一说……没准啊……诈死便是黎家的主意,一丘之貉!”
陡然,黎莲机眉目间的平淡一扫而光,回首时满脸地不悦。
且还有人不知死活,仗着身处他背后的死角,砸来石头。
黎莲机稍一偏头,袭来的“暗器”扯动的气流贴面擦过,他提剑之手往上一把,石块被剑柄稳稳抵住,“咻——”一声,石子从哪来回哪去,一并追出去的也有他唤出鞘的剑。
“哎呦!”罪魁祸首想不到会自作自受,不及捂上被砸出血的脑门,铮亮的剑身已横悬在他的脖子上。
惶恐中,他仰颈向后闪躲,刃口又紧紧粘上。
说他吓破了胆也不为过,当即扑通下跪。
赤色灵气环绕在薄刃上,贴肤的触感犹如冰川下埋了千年的玄铁。
黎莲机目的不再是寻找讲那扫兴话的人,转望着冲他下毒手的男子,神情冷漠瘆人,正准备杀鸡儆猴。
扔石子的男子吓坏了,额头的血流到恹白的面部后,更呈鲜艳,身子颤个不停。
黎莲机走到他身前,垂下眼皮,仔仔细细盯着他,嗓调缓轻,当下却如压在人胸口的大石般令人不堪重负,“别再拿刑场上那一套来跟我玩,断头的“我”不懂反抗,这个“我”不同,如若不怕随手一抛,弄丢的便是你的脑袋,我保证让你尝到逾越的代价,没有下次。”他转而抬眸,冷冷地扫视一圈众人,“你们也一样,谁若想试试,我和我的剑必会奉陪。”
说罢,他将剑召入鞘中,凌人的赤息也一并没入其中。
男子再顶不住他眼神的威慑,胯下袭热,裤中一湿,淋了一地液体。
黎莲机细微挑了下眉,不再多留,转身便要离开。
那男子忽地清醒过来,身子也不再发抖,在羞愧与悲愤中嚎啕大哭,且狠狠捶着地:“你凭什么没死!凭什么!我妻儿老母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杀害!”
黎莲机不过行了数步远,自然听得一字不差,脑中轰然炸开。
一同震住的也有群众,晃过神后,他们开始对此事展开纷纷的议论。
“哎!哎!这人谁呀?”
“估摸是经历过那场屠杀的人。”
“对,且是受害最为严重的一家,老小都做了咱这族长的刀下亡魂,听说啊,这男人当时被打晕了过去了,才得以幸存,醒来后……啧啧啧……”有了理,这青年底气十足,腰板便硬上许多,开口免不了冷嘲热讽。
他们所吐的每字每句,一次次压得黎莲机透不上气,方寸大乱,他觉得只是挺直腰杆与脊梁便好累好累,恨不得立刻逃离这是非之地,不争气的腿却是迈不开了。
他努力克制着,绝不能倒在这,绝不能打退堂鼓,持剑的手却开始颤抖,且越抖越烈。
男人涕泪纵横,“你这心狠手辣的魔头!母亲、夫人、孩儿……恕我太过窝囊,不能为你们报仇,那我便……”
在众人所料未及中,他决然起身,从维持秩序的禁军腰间拔来配备的匕首,对准心口,一刀捅入。
待黎莲机觉察不对,已收场不及,眼睁睁目睹锋利的刀口插入他的身体,彻底难以冷静。
男子捂着伤口,从牙关中硬挤出发人深省的诅咒,“我便以死献祭,来诅咒你!诅咒你、眼见着你所在乎之人……死在你的面前……而你、无能为力!好让你尝尽我尝!不!不够!我还诅咒你……诅、咒、你受尽众叛亲离之苦……诅咒、你心意永不能平!所念永不能得!所想永不得实!所爱、隔山!隔海!诅咒你……诅咒你一世孤独无依……诅咒你不得好死!我死后绝不投胎……我要好好看着你,看着你受尽苦难!我在天之灵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他最终一口血吐出,人倒下了。
直到死,他都是朝着黎莲机,奋力瞪着血淋淋的双目。
这是真正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这一刻,黎莲机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不安,颤抖的手再握不住宛若千斤的剑,“当啷”一声,砸在地面……
此人心怀的怨恨太过深重,以至于选择寻短见也不愿放下,而那遗言太过狠毒,令人胆寒、骇然,在场的人无一不久久深陷,便无人发觉黎莲机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