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都距离中原省核心遥远,瘟疫一时间影响不到中枢。
因为要种植,幸存者营地太散,屠城不现实。
不如彻底封锁进入商都的可能,等瘟疫结束再来重建。
闭关锁城是渊龙最拿手的伎俩,绝对不会让一个人逃进商都。
对于宛都内的幸存者来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渊龙不是不想解决,不是不在乎粮仓,实在是束手无策。
净化异能无效,治疗异能无效,仅仅只能做到延缓病情。
b级觉醒者是一个势力绝对的中流砥柱,决不能拿来冒险。
宛都城中,尸体就那么横在路边,腐臭味刺鼻,蚊蝇乱飞。
尸体身上,活人身上,蛆虫翻滚。
末世后昆虫迎来进化,彻底填补了冬日没有蚊蝇的空白。
每场瘟疫都是一次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有人死去,就会有人熬下来。
亿万年来一向如此。
有人把优胜劣汰的现象记录下来,称之为进化。
街道尽头,一处草棚遮盖的角落里,有人在熬煮草药。
火焰温暖,药香浓烈。
少年面无表情的用铁勺搅动汤药,将称量好的各种异化植物扔进锅里。
铁锅,铁勺,许多草药上还沾着泥土,看起来不专业也不卫生。
没人在乎!
甚至没人在乎汤药是不是有效,能不能治病。
对于病重垂危的幸存者来说,有一碗热汤暖暖身子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哪怕是假药。
哪怕是毒药!
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发现少年熬煮的草药真的可以治病。
街道上,草棚越搭越多。
汤药副作用大些,起效慢些,至少可以让轻症痊愈活下来。
重症,司命之所属,凡人无可奈何。
痊愈的人们没有离开,帮着做些杂活,采药、搭草棚、照顾病人。
瘟疫大多不会重复感染,至少短期内不会。
人越来越多,汤药慢慢不够用,采药要去更远更深的荒野。
那里丧尸密布,异兽强悍,能将草药带回来的幸存者并不多。
战队自然而然的产生,大家互相配合,互相信任,战力出奇的高。
经历过死亡与重生,性命似乎不再重要。
采药途中,偶遇几次商都正规战队,实力悬殊的对局十战九胜。
现实不是游戏,大多时候,战力与实力并不会成正比。
人类不是程序,不可控因素太多。
例如信念,例如不畏死的决然勇气,例如不知何时产生的信仰。
少年没有时间宣教,更没有心情给他们洗脑。
日复一日做着枯燥无聊的工作。
配制草药,清理创口,包扎敷药...
累极了便靠在墙角打个盹,醒来后继续救治病人。
草棚还在继续搭建,草药还在继续熬煮,少年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他看到了希望。
汤药根据病人症状反应,改进了几次,痊愈的人越来越多。
有不少必死的重症,就那么硬生生熬了下来。
痊愈的幸存者不知该怎么称呼他,问他名字也不说。
受人恩惠,一声‘先生’担得起。
年轻人叫的出口,年长者觉得尴尬,就在前面加了个‘小’字。
久而久之,大家都称他‘小先生’。
少年听了只是笑笑,安然接受,他不太喜欢自己原本的名字。
姓名代号而已,无所谓的小事。
日子安稳了一小段时间,又开始有人陆续死去,聚集的人越多死的人越多。
少年慌了。
他不敢睡觉,不敢休息,一刻不停的熬煮汤药,却还是无能为力。
直到有个孩子在他身边倒下,他切着脉,并未发现瘟疫的痕迹。
脉搏微弱虚浮,似有似无,小家伙的生机近乎断绝。
命悬一线。
“我饿...”
孩子声音微弱,低的近乎听不见,少年听清后愣住,久久回不过神。
每餐有人给他送来干粮,杂粮做的饼子加上一碗野菜汤。
粗糙点,至少可以吃饱。
宛都怎么可能会缺粮食,瘟疫起来前,他亲眼看到商都战队将一车车粮食运进来。
渊龙从南粤买来的粮食,不是什么秘密,刻意宣传下人尽皆知。
九州不会有第二个上位者会花钱给子民买粮食,谁会管普通人死活。
城里的幸存者都很感激,瘟疫起来后也没有多少人指责渊龙。
不可控的天灾,除了神灵谁都无可奈何。
末世求生,人们大多信命。
少年起身看向四周,大家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断粮多久了?”
人群中,一个小丫头鼓起勇气走出来,嘴唇暗沉,脸色苍白。
她是觉醒者,靠着毒性低些的野菜、野果还能撑下去。
普通人不行,孩子不行。
“小先生,从来就没有粮食。”
“商都来了一支车队,协助城主清空了所有粮仓,当时我就在附近。”
“十几天前发生的事。”
那时候,这里还只有一间草棚,零零散散几十个患者。
不要说战队还未成型,就算是现在也只能干看着。
那支车队里可是有传承者存在,不止一位。
商都的城主,两位副城主都是传承者,谁敢多看一眼?
信念和勇气在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说实话也就那样。
少年闻言身体晃了晃,他已经足够努力,想要结束这场瘟疫。
可惜,他什么也不是。
不是神灵,不是救世主,甚至连医生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小道士,b级觉醒者。
不要说进入内城,不要说见城主,守卫队长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拿着药方,跑遍了所有地方,只换来了几顿毒打。
少年运气不错,胸腔塌陷,肋骨刺穿双肺都能活下来。
自小跟着师父学的医术,也不是完全无用。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他们怎么能这样...”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
少年喃喃自语,眼中没了信念,任由炉火熬干了汤药。
他未曾想过,仅仅靠汤药灭不了瘟疫,仅仅靠医术救不了世人。
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尸体在街上腐烂,却没有人处理。
肚子里没有粮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谁有心思管别人死活。
草棚下的火炉再也没有燃起,巷子里没有了药材的香气。
少年蜷缩在角落里,与周围所有濒死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表情麻木,眼神黯淡。
“世界不该是这样...”
“九州不该是这样...”
少年嘴里依旧在呢喃,半梦半醒中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半梦半醒中,他看到了一束微光。
他看到了刀剑。
他看到了火焰。
他看到了一群头上缠着黄色布条的人。
他看到了绝望的人们饮下一碗碗掺着灰烬的白粥,虔诚的跪拜。
他看到了有先圣身穿黄色道袍,手持利剑,引动天雷。
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喊,声震九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钟大吕声响起,一道光柱自九天之上投射在少年身上。
有仙人虚影手持利剑,身穿明黄色道袍,以身引动天雷。
少年痴痴的看着,他在梦里看见过这道身影,他在道家典籍中读过先圣事迹。
史书上的评价,多是‘乱臣贼子’四个字,更恶毒的比比皆是。
其实想想也是,能持笔写下史书的人自然能吃饱饭。
饿死的人不会写字。
就算会写,也没有人会看,更没人把那些文字流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