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前院看那山楂树,听风从耳边过,脸上散了几分踌躇。
姜四还没迈进院子,就看到十一堂妹,肉乎乎的脸被暖阳映得金黄,她闭着眼,碎发被风轻扫,像一只眯盹的小猫儿。
他有妹妹,是十二。
她睁开双眼,看到姜四也并不惊讶,只是象征礼貌的点了个头,就又盯着山楂树发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姜四也不知道,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十一与他们陌生到几乎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两句话。
从前厅出来,小老太爷又不记人了,浑浊的眼睛里只留下陌生和防备。
“我是四儿啊!祖父。”姜四往前搀扶。
四儿?他颤颤巍巍的杵拐走,他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看到面前的姜冉,也没多大反应。
有人嘲笑说‘老爷子赢了一辈子却成了这副鬼样子’。姜小太爷一生并无建树,唯二能说道的,少年时风流的皮囊、和巾帼英烈的妻子。
经过姜冉,也不知道哪位长辈哼了一声,她轻轻抬了下眼皮,眼镜下眸子淡淡的、清冷的,并不在意。
二祖老看到姜冉漠不关心,觉得这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所以找她聊聊。
小老太爷不知道怎么又叫了她。
二祖老只能摆手作罢,想着总有机会找她谈话。
姜冉对于姜家为数不多向自己散发善意的长辈也难得好脸色。恭敬问完安,就追祖父去了。
小太爷问:“你是谁家的女娃娃?”
姜冉回复:“您的孙女。”
他恍然大悟般,又问:“你是谁家的女娃娃?”
姜冉回复:“您的孙女。”
姜冉轻轻的呼吸,只是这口气略长了些,她其实并不是有耐心的人,姜四看到了她那片刻躁狂,却在下一秒,脸上又平静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但姜四并不擅长洞察人心,如果换做学心理的姜小十,那他觉得如果有事物能形容十一堂妹,那一定是大海——波光粼粼的平静下指不定暗潮汹涌。
但巧的是,姜十被判给了他的母亲,并不在姜家。
人散到最后,就连休息在家的姜四也临时收到任务要归队,就只剩下小太爷和姜冉。
“十一,照顾好祖父。”他是病人,不能让他独处。
姜冉冷漠着脸:她和祖父不熟。
小太爷觉得姜冉不友善,坐在田间,屁股小心翼翼的往边上挪一挪、又挪一挪。
大概是他幼稚的小动作,姜冉眉头微松。
他是惯会逗女孩子的。又或许下意识的亲近,即便感觉她不好相处,也忍不住问上一句:“你开心点了不?”
“嗯。”
小太爷看她不喜欢讲话,瘪了瘪嘴,打算冷漠她两秒钟。
怎么还不理人?
姜冉也觉得有点尴尬,就这样沉默着,最后她接了个电话,准备领祖父回家后回一趟凉城,但被告知保姆请假了。
也就是家里没人。
要不去姑姑家?
姜冉有三位姑姑。
除了招婿的二姑占了大房,房子修建在祖屋下边点儿,大姑三姑都嫁的附近村儿,要走上一二十来分钟。
二姑不在家,但大姑在二姑家。
姜冉:“……”
和三位姑姑不熟络是真,但不喜欢大姑和三姑也是真。
“是冉冉啊!”她扭着胖胖的身躯,脸上都笑出了褶子,热情得让人不适应。
姜冉险些没忍住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大姑膝下五个儿子,她说‘甭提有多喜欢姑娘了。’尤其是姜冉这丫头就很惹人怜惜。当然,也没少炫耀她的儿子们——高家耀祖、五子登科。
她低眉顺目的喊了声:“姑母。”
非得评价大姑母这个人的话,大概就七个字‘表里不一笑面虎。’所以姜冉并没有说把祖父交给她照看一阵子。
倒不是她答应,而是答应后喜欢说些闲言碎语。意思大概是‘生儿子有没有,还不是老了让她这个外嫁的姑娘伺候。’
父亲又当又立,回头绝对得问责自己。
她也不是有苦硬吃的人。
小太爷看向姜冉,怯生生的像是下一秒能哭出来。
大姑问她过来做什么?
姜冉回:‘带祖父走走’。
大姑欣慰又骄傲:“冉冉真孝顺。”
姜冉只觉得讽刺感满满,对她来说‘四兄敬爱祖父,是因为他教养在祖父膝下十八年。而她不同,也就三岁时回祖宅住半年,还险些死在那年冬天,又谈什么孝子贤孙。’
三岁,多多少少记事了。
祖父不喜欢父亲,自然连带着不喜欢她。不然一个三岁的小丫头怎么会在祭祖路上不小心摔下山。
等祭祖结束后才被别人想起有这号人。
其实主要是小太爷神智不太清楚,也不会读心,不然一定反驳。并不是他不喜欢姜冉这个孙女,只是不喜欢姜美军这个儿子——儿生母亡,那是他最爱的妻子。
秦卫国是不知道有了生育去了战场,重伤昏迷后十月怀胎留下的姜美军。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像极了爱妻的小孙儿,是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生下来的。而这一个他最不喜欢的儿子,也是最像他的。
有时候感觉命运弄人。
又或许爱妻看不得他亏待了她以命换命留下的孩子,对他的惩罚。
姜冉回家时已经记事了,白白净净的像极了爱妻小时候。听岳母说‘果果三岁时,已经是幼儿园一霸了。’那丫头彪得很,大班的都揍。
给人揍哭了请家长,所以那些年她是学校的常客。
小丫头还有理,挥舞着拳头威胁男同学:“你男子汉你还哭,你要不要脸;你男子汉你告状,你要不要脸。”
只是姜冉先天体弱,是热不得冷不得的娇宝宝,除了跟着家里武学老师习武,平时是放在儿童房里玩玩具,挪都不带挪窝的。
她很乖,即便被十二妹妹抢了玩具,也只是自己去找另外的玩具玩。
所以保姆说,十一小姐是最好带的娃娃。定时吃饭、定时睡觉。
只是比较糟心的是,她发烧难受也不吭声。要不是保姆被叮嘱过晚上要多留意一下,估计人都得烧没了。
那会儿以为她和保姆留在家里,儿童房里有护栏,她又喜静,所以谁也没多想。
没曾想她和哥哥们走在后面。那些皮猴子们玩心大,还把她忘了。
和大姑象征性的聊上几句,姜冉带着祖父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凉城。
小太爷虽然时不时犯病不认人,但总规不难带。
回了学校,她的二徒弟龚孙新尧火急火燎的拦她的车,开门上来:“老师,蓝宴已经被蓝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