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合血管作为出道的绝技,怎么可能在这上面栽跟斗呢。
宋子墨带着徐志良开始关胸,杨平淡然地坐下来休息,陪王院士和陈教授一起聊聊天。
李泽会、何主任、夏书也朝这边尽量靠拢,现在手术虽然已经进入关胸环节,但是只要没有脱手术衣,大家就不敢靠得太近,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
说不定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杨平还要随时上台主刀。
杨教授以前还做过婴儿断指再植术?难怪血管吻合的水平这么高,王院士觉得杨平这人高深莫测。感觉什么都会,而且什么都能做到一种境界。
李泽会刚刚看到杨平这一手血管吻合的功夫,也是惊叹不已。
作为心脏外科医生,绝对没有断指再植术的医生吻合的血管多,所以断指再植是最磨炼血管吻合技术的手术,但是很可惜,心脏外科医生的培养经历中不可能去做断指再植术。
何主任对夏书的到来有一定的警惕心,这个医生是协和八年制的博士,还在协和阜外完成的临床培训,现在直接入职三博综合外科,他不得已警惕背后的原因。
是不是医院领导有什么安排?何主任不得不多想。
科主任的年轻化、精英化、博士化,这是三博医院的战略政策,这个夏书本来在阜外工作过,如果再在综合外科磨炼几年,然后回到胸外科,会不会替代自己的位置,何向军不得不这么想。
王院士没想到婴儿的手术会这么顺利,缝合之后连补针都不需要。
手术结束后,婴儿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杨平决定让他在重症监护室住5天,度过危险期再转回普通病房。
当然,以后如果大血管一直处于发育不良的状态,再出现主动脉夹层之类的情况,那是后话,至少现在手术是成功的。
另一个病人,宋含辉,是王院士的Fontan手术患者,那时他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王院士主刀手术,给他做了Fontan手术,但是因为宋含辉的心脏畸形太严重,Fontan手术只坚持了10年,也就是现在宋含辉11岁的时候,已经出现各种严重并发症。
解决的方法只能是根治,也就是矫正心脏的畸形。
这个病人的心脏畸形在教科书和文献上根本找不到,它有八处畸形,在理论上,只要将八处畸形矫正,患者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可是理论与现实的差距有时候很大。
王院士当年也知道理论上可行,但现实当年能力不够,无法做到全部矫形,所以只能退求其次,使用Fontan手术做姑息治疗,希望拖延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能够做到全部矫形的方法。
现在已经退休的年龄,自己还是不能办到,所以不免心有遗憾。
这次陈教授也带来了宋含辉的病例资料,它装在一个移动硬盘里面。
手术结束后,大家移步到杨平的办公室,抓紧时间讨论宋含辉的病情,医生的工作主旋律就是治病救人,所以从早到晚,一直在想这件事,在做这件事。
王院士已经退休,心里挂念的还是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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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平的主任办公室很宽敞,倒不是用宽敞来表达奢侈,而是他经常要用办公室来讨论病例,必须能够多坐几个人。
不然有时候临时遇到讨论病例,去医生办公室,大家都要工作,太杂乱,去示教室和会议室又太麻烦。
连接移动硬盘,病例资料被调出来。
能够让王院士遗憾的病例,果然不一般,这个拥有八处畸形的心脏,能够活动11岁,说明王院士的医术非常高超。
这种病例,如果不是王院士的手术,他活不过2岁,大多数撑不过1岁。
首先是右位心,这跟之前的镜面人差不多,原本在左边的心脏长在右边。
其次是右心室双出口、完全性心房心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瓣瓣下严重狭窄、大血管移位、单心房、房室瓣严重关闭不全、肝静脉单独开口右心房---一共有八种心脏畸形。
这八处畸形,单纯任何一处畸形,治疗起来都非常困难,八处畸形集合在一起,难度可想而知,整个心脏需要重建。
麦子景跟他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这种病例做Fontan手术在当时是唯一的选择,王院士也是被迫无奈。
心脏的重建难度非常高,因为他一个精密的活泵,每一个部件必须保证它在解剖上的精密和功能上的完善。
手术要注意的方面非常多,非常细。
手术过程中要非常细致,不能损伤心脏上的传导束,否则术后会出现传导阻滞。
心室流出道绝对不能狭窄,房室瓣不能够出现关闭不全,肺静脉不能出现梗阻,等等,这些都是术后必须避免的问题。
“怎么样?能做吗?”王院士担心地问道。
杨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半眯着眼睛,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敲打。
过一会才问:“没有其它的禁忌症吧?”
陈教授回答:“暂时没有发现。”
“那就可以做。”杨平毫不犹豫地说。
大家都是外科医生,当然要问问有没有手术禁忌症,如果存在绝对手术禁忌症,手术水平再高也枉然。
首先要把手术做对,其次才是把手术做好!这个原则不能违背。
比如Fontan手术,如果不解决肺动脉高压的问题,不管手术做得再漂亮,结果等于零,甚至是可能是负数。
“能做?根治术?”
王院士刚刚端起茶杯,听杨平这么说,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
“除了根治术,没有其它办法,将原来的手术全部拆掉,然后一项一项地进行重建,工程比较大,也比较复杂,时间要很长。”杨平指着屏幕上的影像图片。
“这个病例难度比麦子景大很多,全部要重建,手术设计要十分精妙,做到环环相扣,就像精密的航空发动机,每一个零件必须做到精密,做到与其它零件相配合。”
李泽会也参与讨论,他最近密集两次来三博医院,看过两台手术,让他豁然开朗。
有些原本认为不能做的手术,在这里居然可以做;有些原本以为是那样做的手术,在这里却可以这样做。
李泽会对心脏外科的理解与视野,被打开。
“一个环节出现瑕疵,可能全部崩盘,每一步如履薄冰。”
陈教授对这个病例还是很害怕。
杨平的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有节凑地敲打,但是只是动作,没有发出声音:“对,八处畸形要矫正,全部要实现功能,非常困难,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Fontan手术的分流效果目前已经接近崩溃,只有重建才是出路。”
“大血管位置畸形,主动脉偏前,肺动脉靠后;瓣口严重狭窄,只有铅笔芯粗细,完全就是一个小孔;二瓣化畸形,要把间隔完全修复,单心房需要重建房间隔以重建出两个心房,室间隔要做修补,左心室与主动脉的连接要重建通道,它们现在的距离太远,房室瓣正常有两组,现在它是一组,我们要分隔开两组---二尖瓣和三尖瓣,既要不能狭窄,又不能关闭不全;肺静脉、腔静脉和肝静脉在心房以上要分隔开,心内膜垫缺损还要修补,主动脉要加宽,肺动脉瓣要成形,肺动脉瓣以下部位也要加宽---”
杨平用铅笔的橡皮头指着屏幕上的图像一个一个部位解释。
何主任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光是听着这一串名词和动词就头皮发麻,现在杨平要见这些去实现,真是比登天还难。
“看来我们要好好对手术做出计划,杨教授,你看看还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王院士见杨平如此自信,决定放手一搏。
“夏书来管这个病人,我们的年轻医生经验不足,另外,最好从你们的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抽调一名有经验的医生来主导术后管理。”杨平没有多余的话。
三博医院没有专门的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而是用冠心病重症监护室凑合着用,这个病例特殊,术后不能凑合着用,观察的指标太多,太复杂,必须安排一位拥有心脏外科重症监护室经验的医生。
“岳良,马上去安排人手,以最快的速度飞过来。”王院士吩咐陈教授。
“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们协助吗?”
王院士问道,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有些许兴奋。
杨平想了想,暂时想不出还需要什么协助,于是说没有了。
“我找人做个数字模型出来,然后用数字模型将术前心脏的病理解剖、手术过程和术后效果模拟出来,这样比较直观。”
杨平想起来说。
“我们综合外科的手术开局就是地狱级别,我刚刚浏览一下其他病例,几乎没有普通的手术。”夏书看到这个病例感叹。
刚刚来上班,就是我们综合外科,这代入感非常强。
王院士也说:“这手术也是地狱级别的。”
杨平颇为为难地说:“没办法,从综合外科开科到现在,天天地狱级别的,命苦!已经习惯!”
王院士面露愕然之色,年轻人好一句飘飘地一句“命苦!”
不过,王院士喜欢这种自信的年轻人,他不光是自信,而且有自信的本钱,这段时间推荐过来的三台手术,那台不是地狱级别的。
用数字技术模拟目前的心脏、手术过程以及术后的心脏,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直观了解整个手术的过程。
南都医大的数字医学实验室,目前的新一代数字人计划进展顺利,为了支持数字人计划,杨平准备用科研基金给他们购买一台超级计算机。
目前一块数字肌肉构建已经完成,何教授的团队也写了一篇论文,投稿到《自然》期刊,当然杨平的名字也在里面,只是不是第一作者而已。
现在要这个团队做一个手术三维动画,简直小菜一碟。
“杨教授,要不我们合作建一个心血管外科研究所?”王院士提议。
以杨平这种手术能力,与阜外的底蕴结合,强强联合,建立一个心脏外科研究所,一定能够有所成就,杨平提出的用扩张器治疗左心室发育不良,这个课题就可以很快排上日程。
“或者,你们建立一个研究所,我们两家研究所合作。”
王院士担心杨平不愿意搞合作的研究所,于是换一种方式,其实都是合作,只是后一种方式更加突出两个独立自主的团队。
综合外科本身就是挂牌外科研究所,再开几个专科研究所,很简单,到门口多挂一块牌子就是,一套班子,多块牌子。
杨平觉得王院士的提议非常好,当场同意:“有机会我们合作,展开心血管疾病方面的研究。”
“你打算建立心血管外科研究所?那要早点着手,需要院领导和校领导大力支持,省厅那边也要审批,要准备很多资料和文件,我们可以协助你们,很多东西可以参照我们。”
王院士颇为惊讶,杨平居然这么爽快就同意,建立一个专科研究所很难,不仅条件众多,而流程也复杂。
杨平却非常轻松地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明天找人写块牌子挂门口就行了。”
王院士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建个研究所就是往大门口挂一块牌子?
杨平见王院士脸上的讶然之色,笑着解释:“我这个研究所算院内研究所,也不用去走什么流程,搞什么审批,我等下打电话给我们院长说一声,明天上午就可以挂牌,如果快的话,估计今天下班之前可以挂上牌。”
这太儿戏了吧?
“你搞一个院内研究所?要不要我们协助一下?”
后面的话王院士没说出来,好歹至少搞一个南都医大的吧,或者市级也行,当然能够搞什么省级、国家级那是更好。
“不用那么复杂,只要有块牌子,能够开展研究就行。”
杨平坦然处之,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级别,只要有个牌子,可以合法进行科研,方便进行交流,一切从简。
王院士等着十分淡然的杨平。
难道这就是天才的作风?根本不在乎什么级别,只要不妨碍工作就可以。
可是不同级别获取的资源不一样呀,为什么不搞个高级别的?
王院士还想劝劝,哪知道杨平已经开始打电话给夏院长,说想挂一个心脏外科研究所的招牌,这样方便病人识别,也方便对外交流,比如现在与阜外合作。
夏院长说:“我给你把几块牌子全部挂上吧,比如脑科研究所,脊柱侧弯研究所、运动医学研究所、肿瘤研究所---”
算了,算了!
这大门口不得挂得密密麻麻的,杨平赶紧谢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