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韩孝然问。
“你还喜欢她吗？”
她想了想，他已经结婚了。处于新的恋爱中的话，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过去的人吧。卢子谦在她身旁坐下来——“你问别人这类问题的时候，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吗？”
韩孝然愣了一下。
“如果我长篇大论的话，你会想听吗？”
韩孝然摇了摇头。
“不会。”她抬起头，“但我好久没有听人这样讲过自己的生活了……鲜活的，真实的，我所触碰不到的……”
“直到遇到周子安，”韩孝然看向卢子谦，“不过他又不会和我讲实话……”
“可是我爱听。”
“什么？”
“我说我爱听。哪怕是长篇大论。”
“怎么说？”
“因为我是小说家。小说家需要对生活的观察更细致。”
“那你说的也是。”
“但是如果听过太多遍这样的故事了，就会觉得……太相似了。在各种形式的作品里，也已经被探讨过无数次了。但人们还是在讨论。第一次听的时候，总会对新观点感到新鲜。次数多了，就会感觉到，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这个问题不一样，我想知道……你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韩孝然说。“所以你还喜欢她吗？”
“谭鸷瑶吗？”
“对啊。”
“你怎么定义喜欢？”
“想要拥有的感觉吧。或者是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
“你为陈源做过什么吗？”
“我做的大概都是对他没什么好处的事吧。”
“大家都是这样的。”卢子谦说，“谈恋爱也是因为双方都有需求，互相满足以达到制衡罢了。但时间久了，激情一退，这段关系也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所以你喜欢她吗？”
“喜欢过。”
那时候大家刚上高一，军训完头发剪掉了，灰头土脸的。也不会化妆。她的五官很精致，就显得很漂亮。
“只要漂亮，很容易就喜欢上了。”卢子谦说。“当然内在也不能太低于平均水平。除此之外，漂亮就够了。”
“意思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吗？”
“她……其实也没那么值得喜欢吧。”
卢子谦一直是异性缘很好的人，尽管后来受欢迎程度有所下降，高中毕业之后，深谙周子安真传，只要想，没有他卢子谦搞不定的女生。年轻人的恋爱方式就像复制粘贴，早安——晚安——今天要不要一起吃饭，想你了，在干嘛，或者吐槽吐槽生活里最无聊最令人讨厌的那些事。上了年纪之后，就是买车、买房、彩礼、还贷、晋升——甚至还有备孕。他的事业后来还算成功，所以围过来的女性就更多了。这没什么不对，人总是要接近更好的。他选了他综合看来最漂亮的，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平时还善于提供情绪价值。
只是……不甘心啊。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就好像证明了自己配不上喜欢的东西一样。
她有时候告诉自己，别自我催眠了，陈源根本不喜欢你。可是他想起来前座的他回头的时候，想起来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的时候，想起来在那间他没什么依恋的教室里，每天还可以看到喜欢的人的时候。
她突然很想求证些什么。她想谭鸷瑶是不是也喜欢过卢子谦呢。可她听完了整个故事，她感受得到的，谭鸷瑶从来都只把他当成朋友。可是后来的周子安，在婚恋市场的竞争地位，早就远远弱于卢子谦了吧。也正是因为这样，喜欢的人并没有那么好，喜欢的人的选择也很平庸的话，卢子谦也不再遗憾了吧。
最后也只剩下不甘心了吧。
“我并没有不甘心哦。”卢子谦说。
他和自己不一样。韩孝然想。
就好像写小说，要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一切一样。上帝冷漠地审视着周围，体验着每个人不同的阅历和情感。可她有时候觉得，上帝不喜欢任何一个人，他也不喜欢他自己。平等、冷漠的、对谁都不关心。
这个观点立刻遭到了卢子谦的否认。卢子谦说他喜欢自己笔下的每一个角色。
“那你做衡源中学的初衷呢？”
“一个噱头罢了，因为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可你不是要复仇吗？”
“你大概……搞错了我的复仇对象吧。唉，算了……”
“图书馆的计划，不是你和周子安联手设计的吗？”
“你可能被他骗了吧。”
新的分组结果出来了，场上十四个人，王君皓、纪霖泉、苏棋、顾依依、夏珍珍，郭悦和韩孝然一组。另一边则是靓苏晟、邵子涵、韶营、沈天、文洁、张昌、和卢旻汶。
两个小组分别到一层和二层的房间集合。韩孝然于是暂时和卢子谦分开了。她要回到一楼，她打开门。王君皓站在投影前，已经拿着远控笔和大家讨论半天了。见韩孝然进来，说了句“你来了啊。还剩一个凳子。”
韩孝然在靠近顾依依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看到投影，王君皓正在和大家分析不同人对谭鸷瑶的评价。刚刚讨论到顾晓。
顾晓是谭鸷瑶隔壁班的同学，他几乎没见过谭鸷瑶，但那时候学校里每个人都听过谭鸷瑶的风言风语。顾晓说他确实见过隔壁班的一个女生，领口开的很低，裤子也很短，很像视频里的女生，应该就是谭鸷瑶吧——所以她会和人发生关系或者录那样的视频，他一点也不奇怪。后来网上的言论和周围的讨论也多了，就更了解她了。班上的人都不喜欢她，平时也不怎么会做人。
王君皓说，顾晓的评价可以反映出谭鸷瑶的普遍风评。衣着暴露，情商低，讨厌他的人很多。虽然说是墙倒众人推，但她肯定也有自己的问题。
王君皓分析的倒也客观。韩孝然忽然想到顾晓只是一个偷拍喜欢的人贴满照片墙，又丑又心黑的小胖子——这样的人也能够在别人身上找到道德的优越感再肆意评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