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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以为自己是个意志勉强坚定的人。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并不是这样。

一具完美的实验体摆在她面前,伊尔几乎挪不开视线,她甚至没克制住自己伸出手,所以只好给了自己一刀来让自己强制清醒过来。

这样来看的话——别说意志坚定了。

她属于是被风纪官抓到了,要不了多久的拷问就能抖着声音自己全说了的那种人。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伊尔有些昏昏沉沉了。

……到底过去了多久啊?

漫长的沉寂之后,外面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了。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没什么力量,不像是训练有素的风纪官,伊尔估摸着或许是哪个学者。

但听那样不紧不慢的声音……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牢门前方。

来者提着灯,这盏小灯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幽幽的发着橘红色的亮光。

“伊尔。”阿扎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很看重你的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依旧可以选择加入我的研究。”

伊尔想到提纳里,想到赛诺,于是干脆利落的拒绝:“不要。”

阿扎尔微微眯起了眼睛。

能坐到大贤者的位置上,阿扎尔似乎很擅长看透人心。

他近乎笃定的说:“你在等谁来救你吗?”

“这难道不明显吗?”伊尔微笑回。

“让我想想……是赛诺?那个和你交好的风纪官?”

听到他这么反问,伊尔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预感。

下一刻就听见阿扎尔说:“他被我远调沙漠,你猜猜看多久他才会发现异常呢?”

“你要等他一年?两年?还是说……一直等到我们造神计划完成呢?”

说着说着,他自己笑了出来,“那真是可笑。”

“至于你……我放出消息说,你又开始闭关做实验,这个项目前无古人,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伊尔怔住。

“……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提纳里和赛诺会发现的……”

“好吧好吧……”阿扎尔接着说,“就算这些没能骗得过他们,他们发现了,你觉得就凭他们可以救得出你吗?”

“教令院六大学派,包括我在内的四位贤者都参与了造神计划,至于其余的两位?已经被控制了。”

伊尔瞳孔骤缩。

……什么?

“赛诺是风纪官,即便他是所有风纪官之中最强的那个,但那又怎么样?”

阿扎尔凉薄地微笑。

他告诉她:“风纪官的职责和权力都由教令院赋予,即便他发现了,他也得听我的话、遵循我的命令。”

“我把他调去沙漠,远离须弥城,你看——如此轻而易举。”

阿扎尔叹了叹气,语调似乎有些怜悯:“伊尔,我不否认你是天才。”

“但是你还是太年轻,头脑灵敏又如何?很多事情,你根本看不明白。”

伊尔愣愣地坐在原地。

她很不愿意去思考这些,但是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想——

真的吗?

阿扎尔离开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他好像留下了什么东西。

伊尔重新回到了一片暗沉的空茫里,叫人心慌意乱的黑暗再度裹挟了她。

她有点害怕。

想到阿扎尔的话,突然意识到等待似乎没有意义,又或许是被关在这里太久,她难以忍受这样的黑暗和空茫,心中那种期许突然就淡了很多。

所以说……

即便阿扎尔是错的。

即便身为大贤者的他带头违反教令。

只要他是发布命令的“贤者”,那么风纪官就还是得听从命令。

……是这样吗?

赛诺真的是这样吗?

伊尔和赛诺相识的时间很久,她知道的:他会遵照自己心中的“规则”。

但是……

她摸索了一阵子,触碰到了阿扎尔留下的物品……好像是一个三角锥形状的东西。

【我会遵照■■■■的命令,让僭越者■■■■■代价。】

……那是什么?

伊尔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重重地锤了一下。

什么命令?什么僭越?

思绪花恍恍惚惚,伊尔想了半天,脑海中的某个角落突然松了一块。

好像……

有个谁……

听了谁的命令……追杀了她很多年?

不记得了。

脑子痛得要命。

这似乎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沙漠生活的一小片剪影。

伊尔突然感觉更心慌了。

她手的手抖得更厉害,一时不察,三角锥从手上掉下,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伊尔没捡。

这东西……她突然想起,这是自己小时候,和赛诺一起待在素论派的实验室时,学者们用以封印赫曼努比斯之力的封印物。

当时赛诺还以为是这个封印物有副作用,会拿走伊尔的记忆。

可是现在她只依稀有了那么微末的一点印象,就感觉自己要不能呼吸了。

……难受。

就像要溺亡一样难受。

她想……想……想离开这里。

想离开这里。

想离开这里!

想离开这里想离开这里想离开这里想离开这里想离开这里!!!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伊尔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的哭腔,“好黑、好安静……救我……”

为了一个承诺,伊尔被关在这里很长的时间。

她乖乖的遵循自己答应的事情,但是现在,心里的某种阴暗情绪好像要忍受不住了。

赛诺、提纳里……甚至是任何一个风纪官或者学者,都没有来。

阿扎尔似乎很擅长摧毁人的意志。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总是可以精准的说出让伊尔难以承受的话来。

一段时间的观察足矣让他明白伊尔最惧怕的是什么。

他只是对伊尔说出了事实,但又恰好让她明白一点——其实只一点就够了。

那就是“你还得在这样的黑暗中忍受没有期限的很长时间”。

“没有期限”就意味着一眼望不到头,那是最叫人惧怕的东西,好巧不巧,伊尔最怕安静寂寥、了无生机的黑。

阿扎尔甚至还安排了人每天去伊尔的牢门前一次,就只和她说赛诺与提纳里的近况。

“赛诺在阿如村执行任务,提纳里清除了一片死域,一切如常。”

“赛诺巡逻,提纳里为伤者制药,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一天天下去,那个人只是和伊尔说着她最寄予希望的两人的日常,就已经让伊尔一天比一天心慌。

听见这个“如常”,她就意识到阿扎尔说的……或许是真的。

她的失踪并不会被发现。

赛诺没能发现,提纳里也没能发现。

他们做着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事情,所以才“一切如常”。

……是这样吗?

她昏昏沉沉地下意识握着那个三角锥,茫茫然地想:

或许是这样吧。

……这里有光吗?

好暗啊。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阿扎尔提着那盏橘红色的小灯又一次来了。

“你也发现了吧?”他说,“你们之间的约定,只有你遵守又怎么样呢?”

“他们甚至没发现你不见了,但是你还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吗?你的手已经动不了了吧,伊尔?”

“你自己也该清楚——再不治疗,身为研究员最重要手就彻底废了。”

鎏金色的眼睛里一片黯淡。

伊尔极其缓慢地抬头看向他。

阿扎尔问:“你觉得造神如何?”

伊尔想了想。

她想到自己很早以前获得的魔神祝愿,于是很是艰涩地开口:

“抛却伦理性……如果有魔神的力量……或许……不难。”

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伊尔已经虚弱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太说得出口了。

看着那盏橘红色的小灯散发的莹莹暖光,她的心里一片悲凉的安宁。

阿扎尔笑了。

“我欣赏你的识趣,欢迎加入这个旷世大计,伊尔研究员。”

牢房的门被阿扎尔亲自用钥匙打开了。

伊尔不说话,也没力气动弹。

她还是靠坐在墙角的位置,就那样盯着那盏小灯。

良久,她问:“我可以出去了,是吗?”

“当然,你会成为造神计划最不可或缺的研究员之一,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