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谈话太多了，使你厌倦， 我愿意让步，暂时分离也不妨； 因为孤单，有时倒是最好的交际， 暂时的引退，倒能促使甜蜜的归来。 ——弥尔顿《失乐园》
多明妮娅走了很久。
久到路西法都从闭关中走了出来，跑来问她：“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简直就像个旅人似的，游走不定。
多明妮娅用新采到的茶叶招待他：“怎么了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笑起来：“路西法冕下。”
路西法抬起眼眸看她：“你这样喊我，我还有点不习惯。”
多明妮娅：“那就还是路西法吧，不过我怕被地狱套麻袋，尤其是别西卜。”
路西法也笑了：“别西卜早就死心了，只不过是还有点放不下罢了。”
多明妮娅眨眨眼：“我知道啊，但是不影响我用这件事调侃他。”
“毕竟，看别西卜支支吾吾不说话，可不是什么好做到的事情。”
路西法十分赞同：“说得也不错。”
他也总是逗别西卜。
“……那你放下了吗？多明妮娅。”
多明妮娅坐下来，支起脸颊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挺轻松的。”
心里很轻松，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
“我发现从前我一直都在杞人忧天，白白给自己增添了很多烦恼。”
路西法顿了顿，颇有感悟：“谁不是呢？”
多明妮娅调侃：“看来做了黑暗神就是不一样。”
脾气好太多了呢，陛下。
路西法：“你还知道吾是黑暗神啊。”
信不信他杀了你。
“成为神明的感觉是什么呢？”
路西法诚实地回答：“眼睛和耳朵都很吵。”
多明妮娅：“哈？”
路西法给她解释：“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世界的规则，耳朵可以听到信徒的祈祷，最开始还不会收敛的时候，头疼了很久。”
“似乎是个烦恼呢。”
路西法：“是啊。”
然后气氛就忽然沉默了下来。
“……我发现，你的脾气变好了很多呢路西。”
“你也是啊明妮。”
半斤八两，谁说谁啊？
“你还爱祂吗？”
“你还恨祂吗？”
他们两个一起问出口，然后一愣，陡然失笑。
路西法先回答了：“当然恨啊，我可是一直孜孜不倦给祂找麻烦，不然你以为你在三界瞎晃悠祂为什么一直没理你吗？”
多明妮娅：“那我还真的谢谢你。”
路西法愉快地说：“不客气，你要是转投吾，那就更好啦。”
多明妮娅：“我谁都不信。”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信过上帝。”
她总是乱喊称呼：神、吾神、雅威，或者大逆不道地喊“耶和华”。
路西法：“好像也是。”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路西法问。
多明妮娅微笑，笑容温和而明亮：“不喜欢了，没有意义的。”
“迷途知返，回头是岸。”路西法评价道。
多明妮娅没忍住：“你好像很乐意看到这个事情？”
路西法尖锐地指出：“你们本来就是错误。”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让上帝平白多了很多烦恼吧。
多明妮娅：“……好吧。”
她难得有点挫败。
路西法突然起了好奇心：“我记得你之前似乎也在找成神的方法，找到了吗？”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呢。
多明妮娅表情微妙：“啊，你说这个……”
“看不出来吗？”
她已经是了。
路西法上看下看：“没什么变化啊，就是你的气息似乎更接近自然了，站在这里，和大地山川没什么区别了。”
多明妮娅轻描淡写：“我已经是了啊。”
她和路西法一样的，不过差了一枚神格而已。
路西法诧异了：“看不出来。”
多明妮娅笑起来：“我和你不一样啊，你是黑暗，我是大地。”
多明妮娅，有大地之广袤，也有世界的意思，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确实很贴切。
至于路西法……
虽然他自己放弃了路西菲尔这个有“光耀辰星”之称的名字，但是路西法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撒旦”与黑暗的代名词。
也还是不错的。
路西法慢悠悠地喝一口茶水：“那还挺好的，扮猪吃老虎有奇效。”
多明妮娅哑然失笑：“哪有扮猪吃老虎？我就是喜欢扮做人类在人间行走而已。”
很温暖，那种人间烟火气，熨帖在心里，带来柔柔的暖意。
偶尔也会遇到坏人，这种时候，就是多明妮娅替天行道的时候了。
“每次看到他们变脸，我就可开心了。”多明妮娅笑吟吟地说。
路西法：“……恶趣味。”
“好了，我该走了。”他说。
路西法不可以在外面停留太久，太久的话会出问题的。
这个时候就很羡慕多明妮娅了。
这种力量太令魔羡慕了。
多明妮娅都没有站起来：“慢走不送。”
都是一样的神，谁要送你啊。
路西法沉默了两秒，甩甩衣袖走了。
这幸好是他现在脾气好很多了，不然一定得和多明妮娅打起来。
不过嘛……撒旦可不是好心的人。
多明妮娅喝下一杯茶的时候，发现茶水变成了苦瓜味。
多明妮娅：……
她去检查了自己所有的茶叶，发现茶叶全被路西法给嚯嚯了。
多明妮娅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如此小心眼。
可惜她的好茶了。
送给土地吧，反正大地来者不拒。
******
上帝在神座上看着。
渐渐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只要……这么看着就好了。
没有必要再纠缠了。
爱就是要放手，紧紧抓在手里，只会把珍宝捏碎掉。
这样是不好的。
白天带来了黑夜。
我醒了，她去了。*
大地托举起天空。
我还在，她也在。
最终还是如此。
我们走向背对的两条道路。
心的距离却逐渐靠近，
仿佛我们从未分离。
世界与创世神，
一如顾影自怜的诗人，
你爱我，我爱你。
米迦勒默默敲门：“吾神，圣战又打起来了。”
您看，这次是个什么流程？
上帝：“你自己解决。”
米迦勒垂头丧气：“是。”
这次又要被打了啊。
还是偷偷把梅丹佐的礼物偷去别西卜做贿赂吧，这样还能少挨一点揍。
米迦勒蔫蔫地走了。
加百列和梅丹佐在外面等米迦勒，几个天使有说有笑地走了。
日子再苦，也还是要过的。
更何况这个日子已经很好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神：……他不满足啊。
唉，算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
多明妮娅在人间待了很久。
看他们从刀耕火种走向了蒸汽朋克，看他们从原始时期走向封建时代，看着人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让多明妮娅也有点接受无能。
啊，不得不说，人类真的很有想象力。
以及，她的身份又该换了。
或者……干脆回天堂吧。
多明妮娅想。
很久没有回去了，天堂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已经不知道了。
还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希望米迦勒不会把她打出去吧。
……对了，天堂的大门在哪边来着？
多明妮娅有一点路痴。
尤其是在人类的高楼大厦修到天上的时候。
真是让天使也找不到北的地步。
转了好几圈，多明妮娅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找不到地方。
于是她干脆蹲在天上，等天使去接人类的灵魂进入天堂。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的信仰逐渐淡去，虽然依旧有宗教和教堂，却并不起什么作用了，只是摆在那里好看而已。
不过进入天堂的人类数量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再灾难的日子里，也会有人类的灵魂熠熠生辉，再糟糕的人群中，也会有满足天堂标准的圣人出现。
至于恶人，路西法欢迎他下地狱去干苦力。
恶魔可喜欢引诱快要堕落的人类了呢，地狱可缺这种干苦力的劳工了。
多明妮娅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蹲的脚都麻了，还是没有蹲到天使。
就在她思考自己是不是很傻的时候，有天使出现在了天边。
多明妮娅眼前一亮。
那个天使有点懵逼，突然看到了出现在半空的多明妮娅。
他并不认识她，以为她是人类。
于是严肃地问：“你什么时候死的？怎么在这里呢？叫什么名字？”
多明妮娅：……
她默默把自己的羽翼露了出来。
对面的天使：……
对方惊恐极了。
“你、你！”
你是谁？！
他的眼睛里明晃晃地说着这句话。
多明妮娅忍俊不禁：“我是多明妮娅，你应该不认识我。”
“我……天堂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炽天使。”
“我不是炽天使。”多明妮娅说，然后她顿了顿，改变了口风，“好吧，从前是。”
天使：……
“稍等，我问下上级。”
他摸出来天堂牌手机，和上级打起了电话。
多明妮娅：……
啊这，看着现在的小天使用手机，还真是不适应啊。
天堂与时俱进地还挺快。
哦，估计是乔布斯上天堂了吧。
有种串台了的感觉。
多明妮娅耐心地等对面的天使在交涉。
然后她一扭头，就看到熟人。
多明妮娅乐了：“该隐，你也在啊。”
该隐面露难色：“多明妮娅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多明妮娅：“不行吗？”
该隐：“……当然可以。”
边上的天使已经僵掉了：“血族……血族始祖啊！”
多明妮娅莫名其妙：“惊讶什么？你是第一次出来工作吗？”
你一个智天使怕什么该隐啊？
虽然你确实打不过他。
该隐想要给自己找理由开溜：“我还有事，先走了。”
多明妮娅抓住他：“等等，你还没有说你来人间做什么？”
该隐：“来和天堂抢业绩。”
天使：“……？！”
多明妮娅：“抢到了吗？”
该隐：“……还没来得及。”
多明妮娅拍拍手：“那你走吧。”
边上的天使：“不行！怎么可以让他走！”
多明妮娅：“没事的，他不敢的。”
该隐泪流满面。
多明妮娅：“好了，你带我去天堂吧。”
天使：“……哦、哦。”
这个懵逼的小天使带着多明妮娅去了天堂。
等到了天堂，他才反应过来：“这位殿下……应该可以自己回来吧？”
做什么需要他带呢？
******
时隔多年，多明妮娅再次走在了天使的土地上。
哪里都变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样子。
多明妮娅新奇极了，四处看看。
路上还有天使好心提醒她：“你是新来的吗？引导你的天使怎么不在？”
多明妮娅这种态度，很显然是第一次来天堂，估计是新被带来的人类吧。
多明妮娅认真回答：“我不是新来的。”
“……撒谎是不好的。”
“我没撒谎，米迦勒可以帮我证明。”
“米迦勒殿下？”
多明妮娅回头，对着瞩目的红发天使说：“米迦勒！”
米迦勒回头，惊讶了：“多明妮娅？”
多明妮娅：“是我。”
米迦勒顿了两秒，然后迅速冲过来拉起她就走。
多明妮娅有点懵逼：“欸？”
你要干什么？
米迦勒回头：“开会啊！今天正好炽天使会议，你翘了多久了都？”
多明妮娅试图拒绝：“我可以不去吗？”
米迦勒不容拒绝：“不行。”
多明妮娅：……
她不想去。
不过还是算了吧，去也没有事情。
多明妮娅站在了神殿里。
加百列震惊了。
拉结尔瞳孔地震。
弥赛亚默默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书。
梅丹佐差点摔倒。
……
多明妮娅歪头：“你们有这么震惊吗？”
米迦勒代替他们回答：“有啊。”
“你很久没有回来了，”加百列抱住多明妮娅，“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
多明妮娅：“哪有？我不是经常送礼物回来吗？”
加百列：“礼物怎么够？”
多明妮娅：“啊，那我以后不走了。”
“真的？”
多明妮娅：“真的。”
等等，刚刚是谁在问。
多明妮娅后知后觉，发现不是炽天使在问。
声音来自上方的神座。
上帝垂眸来看他们：“那就开始吧。”
多明妮娅看到了祂的金瞳，一如既往的干净而澄澈，像是凝固的阳光。
多明妮娅微笑起来。
啊，这样也不错吗？
你说是吗？雅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