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院。
梁晏姝被伺候着又进了半盏杏仁茶。
木香胆战心惊,她的手刚包扎过,此时立在一侧,看着小丫鬟喂那小祖宗。
梁晏姝没再拒绝,比起吃东西,她更加厌恶谢照秋的逼迫。
丫鬟喂过便退了下去,木香往前站了站,低声道:“六小姐,那您先休息会儿,奴婢们就候在外面,有什么事你知会一声就可。”
世子吩咐了,她们只需仔细照顾好六小姐的日常起居,不得与六小姐攀谈,更不能在六小姐面前乱嚼舌根。
“我的丫鬟,春枝和春芽呢?”梁晏姝坐在床沿,面色冷淡问她。
“回六小姐,春枝在浣衣房,春芽她……”木香抿了抿唇,接着道:“春芽受了伤,现在在后罩房养伤。”
春芽情况不大好,昏迷了数日还未见醒,大夫说很是凶险,若这两日再不醒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她怎么样了?”梁晏姝声音有些急切。
六小姐您别担心,春芽……她还好,只是大夫说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就行了。”木香垂首,不敢抬眼看她。
世子吩咐了,一旦六小姐问起来,就这样回复,免得六小姐担心。
梁晏姝松了口气。
那小丫头到底跟在自己身边日久,她就是再凉薄,这么久下来,也早将春芽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了。
“你和他说,我要春枝过来伺候我。”她抬眼盯住木香。
“六小姐,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木香上前一步,小心问道。
“哪哪儿都不好!我习惯春枝春芽了,春芽既然受伤了,那就让春枝过来。”梁晏姝厉声叱道。
“六小姐,您若是哪里不满意,您直接说,奴婢一定一定会改的。”木香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沉声应道。
世子对六小姐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要,木香作为世子院的大婢,自然看主子的眼色行事。
若是叫世子知道六小姐不喜欢看到她,那她在世子院还有什么前途。
梁晏姝哪里会管她怎么想,只重复道:“你去告诉你主子,若是春枝不来,那我就闹得世子院不得安宁!”
说着,抬手就将床侧摆放着的兰花盆景一扫而落。
那花盆是名贵紫砂造的,砸在地上,烂成一块一块的,更别说兰花,一株千两。
木香只觉心都在滴血,她连忙跪下道:“六小姐,您别气,奴婢,奴婢这就去禀报世子,您消消气……”
梁晏姝下巴微抬,这才缓和了面色,“你快去。”
她翻身趴上了床榻,不再理会木香。
木香见梁晏姝躺下,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唤来小丫鬟收拾干净后,连忙退下去。
……
而谢照秋,从正院出来后,去了一趟摄政王府,也是从前的丞相府。
只不过,那丞相在大殿上公然对谢墨破口大骂,骂他食君俸禄却起兵谋反,逆贼当诛等等,谢墨默不作声等他骂完了,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他斩杀,鲜血流了一地。
他再问还有没有人反对时,再没人敢叫嚣了。
当今陛下目眦欲裂,但又能如何?
天下兵马尽在谢家父子手上,此刻,他能坐在皇位上,也只是谢墨暂时不想坐上去而已。
谢照秋进了王府后,谢墨的贴身管家周高显迎了上来。
“小主子,您来啦。”
周高显已年逾半百,身形瘦削,背有些微弓,但可别小看他,他的胆识和武艺不容小觑。
谢照秋习武的启蒙师傅,就是他。
“周伯,我父亲呢?”谢照秋负手往前走,低低问了一句。
“王爷在书房,有点小事要处理,不过,小主子您现在去也无妨。”周伯跟在身侧,恭声说着。
谢照秋偏头望向他,“还有谁在吗?”
周伯笑了一下,“几位建兴军的将领。”
谢照秋眉目动了一下,旋即大步往书房去了。
方一走进去,就见谢墨面目沉凝,神色难辨。
“父亲。”谢照秋唤了一声,扫过下面坐着的几个人。
那几人见谢照秋过来,纷纷起身朝他问好。
谢照秋微微点头,算应下。
“你来了。”谢墨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示意他坐到一侧近旁。
“在商议什么事吗?”谢照秋问。
谢墨下巴微抬,看向底下的人。
那几个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无非是现在天时地利,正是改朝换代的好时候,让谢墨一鼓作气直接上位等等。
“世子,您说是不是?”他们问他意见。
谢照秋眉眼淡淡,默了片刻才道:“父亲既然没有动作,必定是有他的考量,从建兴一路打到盛京,诸位也该先歇歇。”
那几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大满意。
谢照秋勾唇笑,“我给诸位叔伯各自都备了新的院子还有厚礼,你们不妨先回去看看,这件事容我先与父亲商议商议。”
几位将领听到这里,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他们到盛京城一直还是和谢墨住在一处的,虽说谢墨待他们不薄,但谁不想有自己的地盘撒野,他们跟着谢墨,有情谊在,更多的是想加官进爵、富贵荣华。
待他们都出去后,谢照秋才转头看向谢墨,对方也正望着他。
“父亲,是因为母亲吗?
谢墨眸底幽暗,并未应他。
谢照秋不以为意。
两军交汇破盛京城门的时候,长公主就直接求到了谢墨军前,否则,依他们当时的状况,应是直接冲进皇宫,直取皇位的。
“父亲,方才几位将军所言,照秋觉得并无不妥。走到这一步,您已经骑虎难下,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谢家父子是逆贼,就算您杀了一个又一个骂咱们的人,难道……还能封住天下的口?”谢照秋轻笑了下,“这皇宫,早晚会破。”
“我知道。”谢墨淡淡应了一声。
他才而立之年,面目仍旧俊美,但须发却已掺白。
“问您一句大不敬的话,您被背叛这么多年,难道,还对母亲怀有期望吗?”谢照秋唇角半勾,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谢墨长眉迅速拧起,他脸色阴沉,冷冷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谢照秋站起身,走近谢墨身前的书案,他抽出笔架上搭着的羊毫,执在手中,“我并非教训父亲,只是想要父亲想清楚,母亲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那对父子,她对我们父子……可从没有这般情真意切。”
话说完,手中的笔也停下。
谢照秋旋即转身离开。
谢墨目光沉冷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又低眸看向书案上。
只见紫檀木的书案上,正正写着一个大字: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