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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克里斯廷娜先离开,零!”路明非的声音平静,黄金瞳却像是被丢入了薪柴的篝火那样熊熊燃烧。

雪越来越大,混着沉重而密集的霰,浓密的日本杉和落叶松高耸着被白色覆盖,从山上往远处眺望,雪幕从地接着天,一切都是苍白的颜色,莽莽的雪原则仿佛白色巨兽起伏的脊背。

王将那如恶鬼般的低吟让他思绪一时间有些紊乱,可路明非毕竟身经百战,曾历经过比此刻危险十倍百倍的场面,所以居然越发沉静。

克里斯廷娜和零当然都是优秀的血统拥有者,她们在学院中是佼佼者,在各自的家族中是百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是在这种级别的战场上她们什么都不是。

在另一个世界中路明非曾直面过王将,那东西并非真正拥有灵魂魂的个体,而是被赫尔佐格操控的强大的影武者。

路明非没有与王将真正交过手,但知道他的黄金瞳是次代种级别的赤金色。

想来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能创造出初代种那种程度的影武者,哪怕奥丁的傀儡们也绝非真正君王的对手。

可即便对抗次代种路明非也不得不全神贯注,三峡行动那一次甚至力量都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龙侍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不要小看人啊路明非!谁会放弃同伴自己逃跑!”出乎意料的是克里斯廷娜居然违背了组长的命令。

克里斯廷娜发着狠从自己的长靴中拔出狭长而带有微冷弧度的匕首。

这姑娘随手就扬掉了那件让她看起来臃肿得像是帝企鹅的羊绒大衣,大衣下面居然是半透明的裸色纱裙,纱裙在暴风中飞舞缭乱如幽冷的烟。

路明非一愣,心中虽然有点生气却莫名的又有些感动。他这一生认识的家伙们好像都是些疯子,谁都能为了朋友去死。

克里斯廷娜将一缕儿发丝咬在牙齿之间,傲人的胸口起伏,匕首反握肌肉紧绷,像是一只警惕的雌豹。

“你……”

“嗯……”

路明非呵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克里斯廷娜嘤咛一声软软地瘫倒下去。

漂亮的鞑袒公主全副武装用最好的状态直面头顶的敌人,可她没有料到袭击来自身边。

零一个精准而精确的手刀斩在克里斯廷娜的后颈,然后伸手将独角兽般轻灵又倔强的小姑娘揽在怀中。

虽然这样看来其实更像是克里斯廷娜将零抱住了,因为相比起皇女殿下的小巧玲珑鞑袒公主真是生了对比命还长的漂亮大腿。

路明非叹了口气,心说这姑娘漂亮则漂亮,就是蠢了点,也不知道恺撒那种骄傲的男人怎么能看上她的。

“你动作快点,我带她先撤。”零淡淡地说。

路明非一愣,心想妞儿你还真是信得过我,伱没看树上那家伙的眼睛吗,那是次代种级别的怪物啊。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离开这座山,想办法和师姐汇合。”路明非说。

零发出低沉古奥的吟诵,周围的元素微微暴动起来,接着一个朦胧如轻纱的领域以皇女为核心蒸汽般蔓延出去。

言灵.冥照。

零的言灵是镜瞳,这个bug般的能力不但能让她在在一瞬间看懂机械设备和电子元件的运行原理,更能够让零短暂地复制并使用其他人的言灵。

酒德麻衣的言灵同样是冥照,皇女殿下大概对这种能力早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在复制克里斯廷娜的能力时居然比那个鞑袒公主用得更加顺手。

白金色的瞳孔与路明非擦肩而过,零横抱着克里斯廷娜,迟疑了一下。

“一个傀儡罢了,这样的东西怎么能拦住你的路”她说,

“你应该逢山开山遇水断流,要和不堪的命运作对,你就该相信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拦住你的路。”

片刻后刺骨的风掠过路明非的脸颊。

零已经带着克里斯廷娜离开了。

“让你的朋友先离开,让我想起了你的祖辈,在汉堡的时候他也是让朋友先走。”王将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并不像是多年前路明非在无天无地之所听到的他被赫尔佐格操控着与橘政宗对话时的声线。

倒像是那些魔鬼在人们心中固有的形象。

路明非没再说话。

他刚才虽说是在让零离开,可注意力一直放在尾随克里斯廷娜找到他们的王将身上。

这个世界上能当着他的面悄无声息离开的人委实不多,能在他的戒备中对零出手的人大概只有真正的龙王。

“你要站在比我高的位置和我说话吗”路明非通过耳塞确认了零已经离开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才轻声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路明非自己都愣了一下,骨子里渗出微微的寒意。

他不明白何以自己居然会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路鸣泽那样思考了,像是路鸣泽那样,厌恶谁以俯瞰的眼神去看他……

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路明非缓缓地站直了,色欲沿着袖管滑入掌心。

他的手腕抖动,震去了这把短弧刀上缠绕着的绷带,刀身在苍白色的雪幕中跳动着赤金色的光芒。

只是似乎毫不起眼的一次振刀,战斗便已经宣告开始了。

那株日本杉在路明非将短弧刀滑出袖口的同时猛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在一场简直要把日本都敲碎的地震中摇摇欲坠!

满树的积雪都伴着窸窸窣窣的密集声响轰然压下,巨大的、略微透光的阴影泰山压顶般笼罩了路明非。

路明非在洪流般将自己淹没的落雪中挥刀,色欲的刀身嗡鸣着延伸出去接近一米,从一把短弧刀在刹那间变成一把能斩马的长刀!

明亮如镜的刀身荡开雾那样浓的雪尘和夹杂在雪尘中的碎冰,路明非以极精妙的走位和挥砍往自己在这场短暂的血崩中毫发无损,透过缝隙他看向那个搀着树梢站住的恶鬼,却骤然间收缩了自己的瞳孔。

什么都没有!

头顶空无一物!

王将果然趁着落雪遮蔽路明非视线的同时隐入尘埃,像是个藏在阴影中的忍者那样让路明非无法捕捉他的身形。

那是个难缠的对手,在路明非的感知中王将的心跳原本狂烈得像是铜槌在撞击寺庙的古钟,可此刻他听不到王将的呼吸,也听不到狂跳的心脏。

唯独听得到风的变化。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多摩川附近算得上最高的山峰,山的另一面就是山梨县环境科学研究所的钻井营地,这一面向远处眺望只能看到绵延的群山和群山尽头黑色的城市地平线。

迎面而来的风原本应该锋利得像是刀子在割,可此刻似乎有一股旋风在围绕着路明非,他被困在旋风的风眼,那些刺骨的刀子都消失了,只剩下弥漫开的雪尘。

这些细小的白色尘埃被气流托着扬起又落下,可就是不散去,雾一般包裹着路明非周围几米的范围。

他知道王将就在附近,那股可怕的气息就藏在风里。

他缓缓平复自己的呼吸,缓缓令心跳恢复平稳。

迸着微微光芒的色欲在身侧缓缓垂下,刀尖完全静止,雪尘中路明非像是雕像的剪影。

即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影武者和他背后那个操控影武者的人会选择在这种时候与他撕破脸皮,路明非也并没有要逃脱的想法。

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和这个连源稚女都感到恐惧的傀儡交手,路明非一直觉得有些遗憾。

他也想知道赫尔佐格制造影武者的技术发展到了何等匪夷所思的程度。

如果赫尔佐格真的有能力创造次代种级别的傀儡,那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恶魔已经撕开了地狱与人间的壁垒,正在深渊中窥视这个阳光下的世界。

“你想用听觉来找到我”

王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他低低地笑,笑声嘶哑,混着呼呼的风声,像是气管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发出笑声的时候肺里的气就从那个口子里跑出来。

“这是你们这个家族的传统吗可路山彦的言灵是镰鼬,他天生就能用听力来索敌。”

路明非还是不说话,但他全身的气势都紧绷得像是被拉紧的硬弓弓弦,磅礴的力量在某个阈值徘徊着要被那颗强有力的心脏泵向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筋骨。

委实说王将的话并非没有触动路明非的心境。

路明非深知赫尔佐格的生平简历,他的卑鄙、他的阴险、他的暴虐、他的贪婪,可除此之外荣格.冯.赫尔佐格还是个天才般的基因学家和野心家。

这家伙16岁从莫尼黑大学毕业,随后效命于第三帝国生物研究院,是研究院最年轻的博士。

彼时的年代是1930年前后。

而路明非的爷爷的爷爷路山彦在屠龙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时间是1900年,和初代狮心会一起在德国汉堡卡塞尔庄园同名为李雾月的龙王作战。

路山彦死去的时候赫尔佐格甚至连个受精卵都算不上,他那个被抹除在历史中的父亲甚至都可能还只是个在乡下捡狗屎的未成年。

这意味着控制王将的人绝非赫尔佐格,而是某个和路山彦、卡塞尔、昂热同一个年代的老家伙。

答案呼之欲出。

弗里德里希.冯.隆,校长追杀了一百年的叛徒、芬格尔来到日本的真正目的。

所以这就是师兄你跟来这里的原因吗

路明非不再掩饰自己的血统,眯成缝隙的双眼像是地下的深渊在缓缓渗出金红色的熔岩。

俯仰之间如山呼海啸,似乎整个山脉都在随着路明非的节奏在律动。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爆鸣,心跳则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像是战场上被擂响的战鼓。

雪尘中路明非的全身都弥漫着蒸汽,那道阀门被冲开了,蕴藏着这个世界至高权力的龙血在他的血管中奔腾。

浓烈的血腥味道正从路明非的身上散出去,三度暴血悄无声息中被激活,铁青色的鳞片撕破肌肤时进出的滚烫的血。

白热的蒸汽围绕着他一时间如海潮呼啸。

随着路明非的呼吸变得逐渐沉重,新生的锋利鳞片缓缓舒张,在寒冷的气流中像是潮汐下的贝壳一样摇摆,然后轰然扣合,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

“封神之路……”王将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波动,路明非右侧的耳尖微动,三度暴血下的他捕捉到了一个几乎和风融为一体的呼吸。

不管王将或者说创造王将的人是如何做到的,但路明非很怀疑这怪物拥有的言灵并不止一个。

这真是不可思议……他只在传说中听过这样特殊的存在,却从未见过。

但现在不是震撼的时候,他猛地旋身,挥舞色欲斜切。

逆袈裟!

这是日本刀中最凌厉凶狠的左斜切,难以防御。

战斗经验强大的人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从后方突袭,所以如果路明非对抗的是楚子航或者恺撒这样的对手他不会这么做。

但王将即便再怎么精巧也只是个傀儡,本质上来说要么是个生物机器人要么是个被控制的野兽,他的战斗技巧或许强大,但战斗经验却无法与路明非这种从生死中磨砺来的狠人媲美。

色欲清冽的刃口上溅出绵密如织的火星。

翻滚的雪尘和落下的暴雪出现了一瞬间的缝隙,路明非看到了那张惨白色的面具就在自己的身后。

王将的和服被斩开了,下面的肌肤覆盖着铁青色的鳞片,冷锻钢一样坚硬。

但抵抗色欲刀锋的并非这些鳞片,而是另一把粲然的炼金古刀。

一击之后立刻收手,路明非回身横切,王将立刻竖刀抵抗。

高下立判。

如今的路明非大概很难再在混血种中找到对手了,他尚有余力,而王将却跌跌撞撞向后暴退,那把长刀的刃口仅仅接下两击就已经出现了鲨鱼牙齿般的缺口。

“真想看看你那张面具下面究竟藏着什么。”路明非挽出一口冷厉的刀花,黄金瞳横扫过的空间那些腾飞的雪尘就立刻像是无重力的宇宙飞船中那些飘浮的飞尘突然被向心力牵引着落下。

那个风的领域在层层破碎。

“阴流还是风王之瞳此外你还有另一个言灵吧,能让你的生理机能被隐藏起来,我猜是冬,或者……鬼魂”路明非将刀收于腋下,身体微微下匐,所有的力量都在握刀的手腕上和小腿上。

那张可怕的公卿面具沿着鲜红的嘴角裂开,巨大的嘴裂下面是森森的尖牙。

狂乱的暴雪席卷,吹得路明非的大衣下摆和王将的和服都猎猎作响。

所谓王将果然不过是强大些的死侍,那样的嘴裂只有畸变最严重的人形死侍才能拥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