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沉,我死了。
我有一个青梅,她叫许念。
她偷偷在我粥里下药,我全部喝了。
毒药蚀心脏,我吐血而死。
……
许念她呀,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上学的时候,她喜欢学他爸成天一副严肃学习的老学究样,像个古板的小古董。
偶尔也吵吵闹闹,听的我头疼。
安静乖巧又调皮捣蛋。
她比常人,总归是不同的。
我爱她。
爱了很多年。
我的小姑娘自小就很优秀,品学兼优,天真烂漫,古灵精怪,十分讨人喜欢。
我爱她,她是许念,我爱的人。
她很喜欢叫我江沉哥哥。
她从小就会拉着我的手撒娇,我会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阳光灿烂的落在她的小裙子上,发梢上……
她是独属于我的小太阳。
她身上散发的活泼阳光的气息,我很喜欢。
我们之间有十八年的美好羁绊。
十八年,很长了。
后来,我囚禁了她。
那段时间,我已经模糊了大片记忆。
我知道,我虐待了她。
虐待了我以前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小姑娘。
我的手段很残忍,也很变态。
我……我记不太清我具体做过哪些事。
我记得她绝望的眼神,我记得她眼底的恨意,我记得她无能为力的妥协。
我是疼爱她的江沉哥哥,也是向她施虐的江沉。
我是罪人,我死的太过轻松了。
我想,一朝喜欢,一朝仇恨,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没什么好解释的。
解释太过苍白,过去是事实。
有时候,我真想我患有精神分裂。
我可以卑鄙的把曾经的虐待行为,归咎于另一个江沉身上。
那样,我可以心安理得的爱她。
我想完全剔除过去,和我的小姑娘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我们会像她爸爸妈妈一样,相爱一生。
我爱她。
我很爱她。
可是最后,我永远失去她了。
我清楚的知道,我做不到不伤害她。
可怕的暴虐因子像上瘾的毒药。
我会动手打她,折磨她。
这样,很像我找的借口,也很像我在掩盖我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我在清醒之后,我又想把自己杀了给她赔罪。
她是许念,是我的未婚妻,我的爱人,我未来的小妻子。
我以为这些身份会是我们的永远。
它们是我的妄想。
所以,爱与不爱是最简单的理由,也是最肤浅的说辞。
我不愿意承认自己不爱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她施虐。
虽然那是事实。
我很清醒又浑噩,矛盾又坚定。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能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我伤害了我的小姑娘,一次又一次。
她终于坚持不住了。
她要死了。
我爱的小姑娘要死了,她要死了……
是因为我,我亲手把她杀死了。
我再也没有机会给她做饭了。
我再也听不到那句,江沉哥哥了。
念念,我爱你。
念念,再叫一声江沉哥哥,好不好。
我爱你,我爱你念念。
许念,江沉,我们连名字都是如此般配。
那份伪造的结婚照,永远无法成真了。
念念,念念,念念……
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
我也没想过,我会主动在媒体面前坦白一切。
可能是电视上的女孩表情认真,却难掩浑身死亡的灰败气息。
她命不久矣。
我也差不多了。
鬼使神差的,我决定开始录音。
录下这些年来,我一直隐瞒的一切。
录音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我曾经催眠过她。
医生说,催眠有极大风险,她会傻,也会死。
我不在意,死了就死了吧。
所幸,她没有死。
我的脑海里,一直在想那句,加强。
我为什么会不在意她的生死。
我的念念,我曾经舍不得碰一下的小姑娘。
我怎么会不在意她的生死。
我怎么会说出那句,加强。
江沉,你到底怎么了。
那是念念,是你从小就喜欢的女孩。
江沉,念念她快死了。
念念快死了。
她的人生提前终止了。
江沉,你怎么能欺负她。
那是念念,是最爱你的念念。
为什么……
……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我设计害死她的父母,让她的至交好友远离她。
我不想回忆了。
我学着她认真的样子,录下了完整的声音。
……
我依稀记得,她为我熬粥。
粥不好吃。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
我知道她里面下了药。
会让我慢慢虚弱,死亡的药。
我喝了。
我的小姑娘第一次为我下厨,我不喝完,她又要闹脾气。
她都不跟我说话了。
我快死的那几天,我很想抹除一个人。
我想把江沉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抹除。
我舍不得她,但是没有我,她也会是人人喜欢的小公主。
我不该出现的。
她离开后,我常常想,她会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她也快死了。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明确的边界的。
爱恨情仇,黑白正义,太多都是存在于一个类似于模棱两可的界限中。
没有绝对,也没有一定。
相互相融,自相矛盾,才是世间万物循环的规律。
……
药效发作的很快,我连呼吸都开始艰难。
她最开始想把刀捅进我的心脏,后来又换了主意,把毒药藏进粥里,亲自喂我服下。
我亲手养大的女孩,有智谋有手段,不会是泛泛之辈。
她善良却不愚钝,容易心软却恪守底线。
我曾经教她的道理,她全部都记得。
我看着手心定制的戒指,眼眶逐渐泛红。
我没有娶到我爱的女孩。
我再也娶不到她了。
……
我感觉我快死了。
意识模糊前,我忽地想到了一些画面。
很多很多年前,那时万里无云,天气极好。
一只粉嫩嫩的小团子哒哒跑进疏影大院,奶声奶气的叫着哥哥。
屋内,半大的少年眉眼含笑,面色隐隐无奈。
他从桌上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糕点,走出门去,弯腰单手抱起了软乎可爱的小团子。
小团子坐在少年怀里,开心的咬了一口糕点,鼓起粉嫩的小脸,模糊不清楚道:“哥哥,玩。”
阳光温暖正好,微风轻轻吹过小团子头顶上的小揪揪,也吹散了少年清润的嗓音。
“好。”
那时,阳光温暖,微风轻轻,小女孩的笑声洒满了疏影大院。
他以为那是最普通的一天,平平常常,和从前与往后没有什么不同。
他以为,他们之间,会有长长久久的年年岁岁。
欢喜终止,平安符碎了,祈愿失效了。
那时旧景,却是他这一生再也无法回去的不可得。
……
夜幕清朗,星空璀璨。
江沉的五感已经快消散了,他闭上了眼,瞳孔涣散失色,手指无力的搭在腿上。
月光下,浓郁粘稠的鲜血流淌到了地板上,一滩一滩的,如同海面上漂浮的朽木。
江沉睫毛轻颤了颤,耳边隐隐残留一道小团子的小奶声,语调欢快纯真。
“江沉哥哥……”
时间似乎倒流回从前的旧光景,他在回忆的轮廓里寻找曾经遗落的欢笑。
他好想,好想再抱一抱他的小姑娘。
他好想告诉她,念念,下辈子,我想清清白白的爱你。
我可以是一个普通人,我不需要光芒万丈。
我只想,再爱你一次。
念念,我好想好想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如你日记所记的那样,恩爱不疑,携手一生。
念念……
……
他只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月亮便会欣然入怀。
偏偏他残忍的把月亮摘下来,月亮沾染了灰尘,失了色,黯淡一生。
……
时间长河的角落,女孩懵懂可爱,少年温柔耐心。
女孩微微仰起头,软软的叫着他的名字。
少年眉眼凝笑,俯身落下爱意。
那时,大抵是江沉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了。
前尘旧忆,如梦似幻。
终其一生,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