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轮转多少年，更迭多少四季，变化几次沧海桑田。扶桑，你能说出答案吗？”
指引他找到的人，在出现的下一秒，猛然间破开他的力量。
眨眼间，叶漓被带至一片纯白无边际的地方。
天境，而且还是当时秋山弄出大洞的位置。
洞口依旧存在着，只是从远处带来的海风一下下的撕卷着洞口，似乎决心要将它扩大几倍。上方的风传入洞底，传来海水在波涛中被飓风撕裂的声响。那种声响传到上面的时候，海水撞击“冰层”的声音变得格外凄烈。
方垣穿着宽袖长袍，背对着他站在前方负手而立。
叶漓开始知晓是他，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情绪。只是在方垣出现的一瞬间，原本在胸口没有动静的石块突然释放热源，持续的在他胸口散发热感。
热源传递进入心脏的位置，激发出叶漓不安的心理。
这种心理的来源绝大程度，是知方垣监视这世界的原因，就是在寻找这东西。而现在，这东西现在就在叶漓的怀中。
方垣很少有对除他师父以外的人有多余的情绪，但并不代表方垣是好说话的那一类。
他并不明白方垣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可能严枫安离开的原因，也是他这边有了什么变动，故而消失。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的方垣转回身，面无表情开口说：“扶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叶漓：“你怎么突然进来这个世界？”
“既然没有好选择的话，那便由我做主，先决定告诉你好消息。”
方垣自顾自的说着，温和友好的语气，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手，手掌心冒出一颗圆形白色状，一直在冒着光芒的东西。
叶漓看见这东西的一瞬间面上不显，但内心猛的一跳。
他开口：“这个世界，以后归我管。”
叶漓看着他掌心的物体，移开视线平静开口：“这是好消息？”
方垣点头，说：“自然，这多好的消息。”
叶漓：“那坏消息是什么？”
方垣摩挲下巴，好似思虑很久之后才开口：“我要抹除这个世界。”
叶漓平定心神，开口：“这算坏消息？你莫非不知晓我被坑来这里之前，就是接了除掉这个世界的任务过来的？”
方垣皮笑肉不笑，像是看出叶漓不说出口的情绪，极为善解人意一般。
“扶桑知道我这样做的原因吗？”
叶漓半抬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他此时眼中的波动。
他说：“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找不到这个世界的核心，选择直接毁掉，然后找出来？”
“果然还是扶桑聪明啊。”
“这样做有什么益处？”
“我感兴趣。”
“就这样？”
“就这样。”
“……”
沉默片刻，心中的一股情绪随着方垣的话有逐渐显现的痕迹。叶漓觉察到胸口传来的感觉，选择进行扼杀，否定它出现的可能。
叶漓淡淡道：“那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方垣眼睛微眯，观察刚才说完之后叶漓的神情。但良久之后，方垣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故作惋惜的叹息一声。
“自然要带你回去。不然堆积那么多工作，全交给那个木头，我又过意不去不是吗？”
那个木头？
叶漓点头，随后佯装不解的打量四周，又一次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方垣收回掌心的物体，将手掌附在胸口的位置。对着阳光的方向半仰起脸庞，让自己以这个动作在叶漓的方向看来，是极为完美的视角。
他极为认真的对叶漓道：“神界亿万年，我无趣的很。现如今到我自己的世界内，想感受一下风土人情，扶桑不必为严枫安这样排斥我。”
叶漓：“……说重点。”
方垣：“我感觉核心就在这里。”
叶漓刚想开口说疑问，因那些个碎片不都被他收集齐了吗？这里又怎么可能出现什么核心？
但到最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憋回去，然后等着方垣开始叙述这边出现的原因。
“我相信扶桑也好奇我怎么就确定在这里……”
方垣嘿嘿的笑，然后伸手去掏袖口里，没掏出来，又转胸口，也没有。
他挠挠头，在原地徘徊良久。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想起来，两手拍板道：“我从扶苓那里要来一件宝贝，所以我确定了这里！只不过东西忘在家里，没带过来。”
这不就是没证据吗？
叶漓只敢心里暗暗嘀咕，没开口。
方垣瞥了眼旁边大洞内，黑暗中翻涌的海水撇撇嘴。
“不过有扶桑认识的朋友已经进去了，我们眼下去也可能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方垣探出的身子往后缩，说话间转头看向叶漓，微笑道：“扶桑要与我一同下去，还是打算去找木衍的行踪？”
“他跟你一路的，去哪你清楚不就得了，我问什么。”
叶漓语气平淡无奇，跟随方垣的目光一起向下。
目光停留在逐渐被黑暗包裹的冰层间，停留不少时间，又迈步向前，将底部波涛汹涌的海浪尽入眼底。
叶漓收回视线，道：“谁去了下面？”
“一个你们因他进来，又丢弃他离开的人。”方垣说。
叶漓想了想，说：“我离开之前让他找一个曾经与他同体的妖，这次下去，想必就是找到了。”
方垣挑眉，很是不可思议。
“想不到曾经的扶桑也会顾及人的情感，看来木衍将你拐来这里，还是个明智之举。”
叶漓稍稍有些无语的看向他欠打的表情，开口：“……改天把你也关一个世界几十万年，让你也感受感受。”
方垣呵呵一笑，说：“几百万年我都被关过。”
叶漓瞥了他一眼，他没有方垣口中的记。不过就算有，听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想必也是一段一眼望到头的等待。
两人下去之后，没有意料之中海水灌入鼻腔的异样。反倒是身体即将跌入水中的瞬间，倒在一处结实的土地上。
叶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鸢尾花海。
紫蓝色的鸢尾花占据整个视野，它们独特的花瓣形状与图案，在微风经过时，像是藏匿在草丛中飞舞的蝴蝶轻盈飞翔。
鸢尾花的香味并不强烈，属于很清淡，雅致的清香。风带起它们萦绕在这片地区，似有若无，闻着让人感觉很舒服。
叶漓撑着身子站起来，方垣就站在不远处。他半蹲身子，拿着一个貌似是别的世界最新研究出来的录像设备，他一个人在花海内拍得可尽兴。
叶漓试图找到这片地区的具体位置，但很可惜，在灵气延伸到不知何边界，都没有找到这边的具体位置。
他想起方才的异象，想来是洞口与海水接触面的位置有一个隔绝的空间。若是不小心跌入其中，便会自然而然的进入这个空间。
前方方垣依旧半蹲在那边，还在执着于拍照。叶漓环顾陌生的周遭，迈开步伐，还是决定前去问一下。
但刚迈出一步路，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拉住自己的脚。
低头一看，是一只手。
微风吹拂挡住泥土的细长叶片，看见藏匿在嫩叶下的，一只手臂。
手臂的可见部分已经严重腐烂，在掌心接触到叶漓靴子的地方，红黑色的肉泥已经染上他靴子上的布。
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东西，叶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一步。
他这样一个动作，让原本禁锢在脚踝上的手臂与手掌脱离，连接处的肉块接二连三的陷入花草的嫩叶内。叶漓看见，在肉块尚未脱落的区域，仔细观察皮肤有被火焰烧过的痕迹，皮层已经变成鱼鳞状。
这是什么？
叶漓皱着眉，弯下腰剥开小腿周围的叶片。果不其然，在生长极为密集的叶片下，是一层接着一层的腐败尸骨，数量多到已经看不见原本的土地。
蓦然，叶漓看着那尸体上黑色鳞片状的模样，想起源于丰都的传说。
一整个国家的人们在同一天被烧死，火焰烧七天。在第七天之后，丰都的土地上一夜之间长满紫色的鸢尾花，几乎占据这片地区。
眼前这一片鸢尾花长得这样茂盛鲜艳的原因，就是有这一层层的养料所滋养着。日日夜夜，不滋养出邪物来都算是好的了。
叶漓站直身子，甩掉脚踝上已经脱离手臂的手掌，黏腻的液体糅合着黑色的肉块被甩到周围的鸢尾上。
他低头看眼被粘上黑色血水的靴子，掐诀念咒，将上面的污秽清理掉。
叶片随着自己松开手瞬间又恢复原样，鲜绿密集的叶片遮挡住下方的尸骨。只是这一次眼中的美景，已然变得充满腐朽。
他自觉这边的动静已经挺大的，但看向方垣的方向，他还是蹲在原地没有动弹。
叶漓有些气愤，分明是他拉着他从潭渊一路到这边，说什么要寻找核心。结果现在到地方了，自己又在那里一个劲的拍照不管事。
他迈步朝他那边过去，一边走一边还要注意脚下可能出现的枯手。
“方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来这里找核心，这里真的有……”
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喉咙好似卡住一般。
眼前的方垣还是在不远处，还是在不停的拍照。
叶漓迈开步伐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回，他明显感觉到前方那个方垣在他靠近一步之后，往更远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是的，移动。
浑身上下都没有动弹的痕迹，脚也是单膝跪地的姿势，他还是以那样的姿势半蹲在那里。
叶漓站定了脚步。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的一个决定，他猛的抬头。
原本一个万里无云的天空，赫然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双眼猩红，尖嘴猴腮，正死死观察着叶漓的一举一动。
随着它的出现，原本温和的鸢尾花海瞬间变成一片尸山血海。尸体腐臭的味道裹挟着烧焦与血腥味一起进入鼻腔，浓烈刺鼻，瞬间清除方才淡雅的鸢尾花香。
叶漓连忙召出剑，想要一剑刺向天空的那个生物。
但当他召出剑时，他发现自己原本应该召出的本命剑，不知为何变成一把银色的短剑。
正是余阳。
为何是余阳？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快速转身，在尸山血海的顶端出现几个人。
自戕的祁深，难产死去的云鹤，失去魂魄的罗湫，还有，万剑穿身的师父。
他们面朝叶漓，身躯歪斜在其他什么人身上。他们和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一模一样，瞳孔浑浊，了无生气，已经死了很久。
杂乱的声响随着画面出现的瞬间，原本安静的四周变得躁动，好似有成千上万的人经过他的身边。
叶漓皱眉，反手握紧余阳的剑柄，一道白光划过，他一剑破开眼前的幻象。
幻象破灭，周围又变成了无人迹的天境。
叶漓还保持着挥剑的动作，就听见一声轻盈的歌唱。
歌词晦涩难懂，歌声宛转悠扬。两者之间相结合，听起来就像是来自于古老的地区，朗朗上口的古老歌谣，带着神秘的未知奥秘。
声音是来源于他的身后，转过身去，叶漓瞥见落竹正坐在断裂大口的边缘。
她长裙一大半掉在半空中，晃荡着小腿，淡漠的看着底部黑色的海水涌动。唇瓣一张一合，正在哼唱叶漓听不懂的歌谣。
叶漓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那个背影：“小师妹，在看什么？”
落竹头也没抬，伸出手指向黑不见底的海水。
“大师兄，那底下，死了很多人。”
“死了多少人？”
叶漓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没有温度。
落竹摇头晃脑，哼哼道：“不知，不知。”
叶漓又开口：“落竹，你是怎么看见的？”
落竹回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大师兄，你不是知道吗？”
叶漓疑惑：“知道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落竹的模样看起来比叶漓还要困惑，她侧着身子歪头，不解的看向叶漓。
“你明明都见过他们的死亡。”
叶漓在原地徘徊两步，视线一直放在落竹身上。
很奇怪，以前的幻象都能很轻易的看出来，这次虽也有破绽，但总感觉……
像是实体。
幻象内会有实体吗？
那种情况好似就一种。
就是对方本就是这幻境内的。
叶漓站定，直接喊出口：“秋山。”
“落竹”抿唇一笑，身躯赫然变得庞大，俨然是一副男人的躯体。下一秒，面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变成了秋山的面孔。
“多没意思。”
秋山站起身，拍拍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
秋山变回原样，但叶漓看了眼没什么变化的周围，心中的警惕心一直未曾落下。
按理来说，罗湫下来找秋山，应该是一直跟着他的。他魂体被困在天境，肉体应该已经被秋山拿去什么地方了。他离不开这里，但眼下秋山已经出现，那罗湫现如今去哪儿了？
还有，跟着他一起下来的方垣，眼下也没了踪迹。
核心在他的怀中，方垣会找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