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炉上的水壶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幽深的寂静在屋子里逸散开来。
“什么意思?”月看向那个站在被炉旁的人。
天元沉默了一瞬,将放在桌上的茶壶拿起来给桌面上的杯子里续上。
“字面意思,不会太久。”
天元终于跟世界完全同化了。
通过这个,他知晓了那个现在使用着泽城悠的身体的人,羂索的计划。
但是根据他千年前跟世界定下的束缚,他并不能干涉现世。
连最基础的预警都做不到。
……
但是,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天元自认为不是什么太良善的人,当时创立高专也只是为了实现过去的白日梦罢了。
过去的一切像是脆弱的破败房屋,轻轻一吹就如粉渣般灰飞烟灭,倾颓的墙皮碎片掩盖住他的半阖的眼眸,黑沉的思绪在里面静静的流淌。
他只能咀嚼着曾经的回忆,才能勉强捱过如死般的寂寥和孤独。
世界的时间在不断继续向前,他被独留在原地,在乎的人和事都已经消失了。
现在能影响他的判断、扰乱他心绪的存在。
只有面前的这个人了。
改变本来应该进行的结局后,所有的因果线都会加诸在她身上。
月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当时她痛苦的模样还在眼前回荡。
谁也没办法判断她还能再来几次。
她的眼睛……
与千年前相比,她的眼睛发生了变化。
纯金的明亮眼眸变成了现在鎏金暗紫色。
就算那些因为她发生改变的人都消失了,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因缘线还是已经对她造成了影响。
诚然,要是月出去的话那场争斗可能很快就能被平息了。
但是。
他不能拿她去赌那还未可知的未来。
羂索……
这个家伙明明没有跟他见过面,却通过泽城大人身体的记忆,算计至此。
分析完所有的利害关系和会造成的后果后。
摆在天元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天元抿了抿嘴唇将手里的茶壶放回桌面上,弯了弯眉眼温和的开口道。
“只要今晚就好,留在这跟我聊一聊天吧。”他轻扬着笑脸,弯起的眉眼里有丝丝千年前的模样。
我的朋友。
与世界相比,你更加优先。
诡异的寂静在两人之间流转,月看着安然坐下的人开口了。
“这是强迫吗?”
“是强迫啊。”天元笑盈盈的回道。
“……”月沉默了,没有开口再问,抬脚往天元的方向走过去。
月垂下脑袋看着他,深邃的紫眸里有淡淡的金色在里面流淌,过长的头发从肩头垂落下来,洋洋洒洒的笼在天元身边。
然后……
月抬手揪起了天元的衣领。
天元:欸?
“开什么玩笑?”
“你个战五渣家里蹲想要强迫我?”
月抬手揪着天元的衣领,轻轻松松的把他拎了起来,黑沉的目光盯的他后背发凉。
“信不信我现在祓除你啊——”垂下的发丝将周围的光遮得彻底,月现在的表情让天元感觉有些害怕。
天元现在比起人类更加偏向咒灵。
天元:欸欸欸?!
这个发展不太对啊!
“……我觉得不太好……”天元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我觉得很不错。”月接着他的话,呛声道。
“赶紧的,麻溜的给我把结界解开。”
“这个不行。”天元还是坚持。
“真的要祓除你了噢——”金线在天元身后摇摆。
“不。”解是不可能解的。
天元梗着脖子不松口。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天元这么明确的拒绝她。
果然外面有在发生什么事情吧?
“……发生什么了。”月放开了天元的衣领,轻轻的开口问道。
不说。
天元把头偏向一边不看她,就像月平时的行为一样。
月:……
“让我猜猜看……是天灾吗?”月斟酌着开口道。
才不是。
天元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也不看她。
月在他身边坐下来,摸了摸下巴,结合之前发生的事件和关于他态度的细枝末节沉思着垂下了眼眸。
交流会的袭击、那两个家伙和庵歌姬的谈话、咒灵和诅咒师、天元异常的态度……
“是有咒灵和诅咒师过来袭击了是吗?”她抬眼看向旁边的人。
夭寿啊!!
你怎么猜到了啊!
天元悄悄攥紧了手边的衣服布料,沉默着没有回答。
月挑眉看了眼刚刚从天元身上传出一瞬的激荡情绪波动,了然的叩了叩棕黄的原木色桌面。
之前在和乙骨忧太他们玩抽鬼牌时没有用上的技能这时倒是发挥了作用。
不够,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
这种事情不会让天元做出这样的选择。
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那两个家伙出事了,或者说被拖住了。”月继续说道。
她没有明说是哪两个,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谁。
咒术界最强战力,那两个特级咒术师。
“啊,看来我猜对了。”月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僵硬的天元。
要命啊啊啊啊!
之前还没觉得月的这个技能有什么影响,为什么在这种场合这么有用啊!
让她想想,如果她是袭击的人的话……
已知袭击的人是咒灵和诅咒师。
假设他们的目的是打破现在咒术师和诅咒师一面倒的压迫局势,而咒术界现在的最强战力出了问题,没有人能再阻止他们的情况下。
她接下来会……
月看向身边梗着脖子不看她的天元。
那么接下来她会解决掉咒术界的基底,日本所有结界术的加强者。
天元。
“放我出去吧。”她去解决掉问题就好了。
这是最简便迅速的方法。
“不行。”
天元闷闷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明亮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修长,与周围的摆件交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人类】。
“……你在担心什么?”月起身扯了下天元的后领,把他的脑袋强硬的转过来。
“……”
“你认为我会输吗?”她的眼眸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沉静的神色里带有绝对的笃定。
“……不是。”
那赶紧放她出去啊,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耗着?
“看着我,天元。”
月的目光沉静,淡淡的流光在她眼眸里流转,美丽的引人深陷,但天元却看得唤醒了心底的点点悲伤。
他更喜欢月之前没有被污染过的颜色。
圣洁又明亮。
不被世俗的污浊给侵染,自由又敞亮。
“我很强,强到能解决掉摆在面前的一切问题。”
“放我出去吧。”
天元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只有他们两个的那一战。
时间无情又严苛的将一切都推倒重组,只有他们两个还能在此处依偎着疗愈心中缺失的伤口。
天元抬手攥紧了月垂下的袖子,无声的拒绝和挽留她。
“……为什么要去帮他们?”
世界怎样他都无所谓,只希望你能平安的待在他身边。
我的朋友。
请,不要离开。
……
为什么要去帮他们?
天元的问题让月不自觉沉默下来。
……不知道。
空乏的词汇量让她形容不出心底的感觉,但一个念头却清晰的在脑海中回荡。
不想他们被杀死,不想你被杀死。
“我想帮就帮。”她清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月站起身来往后退后一步,嚣张的抬手拂了下自然垂落的长发,低头看着愣怔的天元。
“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在光亮的环境里,她的眼睛亮的出奇,明晃晃的灼烧着天元沸腾起来的记忆。
她总是这样,隐藏在平静外表下恣意又张扬一览无余。
她没有变,变的是自己。
他变得怯懦又黑暗,被她散发的光芒灼得浑身发疼。
自私的只想维持住现在的平静和安宁。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是被这里无边的黑暗给侵染了吗?还是看透了无尽的时间变得疯癫起来了?
“你的回答是什么?”月上仰着下巴,犹如矜贵又高高在上的女皇。
“……”
他沉默了一瞬,走上前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牵起月自然垂落的手掌,虔诚的将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
“如您所愿——”
一切都如您所愿,我的神明大人。
我的人格和精神都已经不复之前的纯稚和清平。
但是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