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再没有常识的百姓,如今也能明白黑水城中的不对劲。土匪打进了城,居然用了火炮,第一步占领了州府衙门,第二步捆了黑水城中有点子名气的书生学子和幼童,扬言逍遥王一日之内,若是不现身便开始杀人,一个时辰杀一个,直到逍遥王现身为止。
绑来的人被关在衙门的囚车里,透过府衙的大门可以看到大堂里来回巡逻的土匪,一个个戴着面巾,面无表情。
王爷会为了这些人现身吗?
被绑的书生们在想,城中困守家中的百姓在想,后堂的始作俑者也在想。
“之前叫阵,也不是没有试过胁迫这招,几个村子的村长都被摘了脑袋,那逍遥王根本就没有出现。”陆家的一个族老抱怨道。
“对啊,皇家的人,老百姓的生死就如同那蝼蚁一般,他们根本不会看在眼里的。你们如今绑了这些书生,实在是下下策。”又一个穿官服的老者附和道。
“这日子可一天天的过去了,动静闹的这般大,结果逍遥王没抓住,这......这不是功亏一篑吗?”
堂中嘈杂,愈演愈烈。眼看着众人的开始无差别攻击,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逍遥王来了,在大门口。”
“来了?真来了?”众人不可置信。
“那赶紧去把他抓住啊?”有人提议道。
“我们的人已经围住他了。有几个贸然动手的,都被王爷身边的侍卫给宰了。抓......抓不住他。”
“人都到门口了你们都抓不住,简直是一群废物。”有人气急败坏的骂道。
“都别吵了。”陆明柯高声呵住众人。又看向来禀的下人。“逍遥王说什么?”
“逍遥王让我们先放了绑来的人,放人后他愿意与我们当家的谈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上方的吴光耀,继续说道,“若是我们不放人,他便走了。想来我们这帮废物,是留不住他的。王......王爷的原话。”
“那就别愣着了,你们如今都是被山匪囚禁于此的官吏,去后堂找几个带锁的屋子躲好了。
众人明白,这是做戏做全套,也都乖顺的撤下。
“去请逍遥王进来。”吴光耀吩咐道,转身跟陆明柯一道准备撤退到后堂,让尹师傅与逍遥王对峙。
只要逍遥王踏进了府衙,那就关门打狗,让他有去无回。
“王爷没说进来,他说就在门口谈,让当家的出......去见。”
“?”吴光耀和陆明柯皆是一愣。想把人引进来,自然是为了事后好找说法,等逍遥王一死,又没人看到,想怎么说还不是随便他们。如今不肯进来,倒是有点儿突然。
“你去说,他必须进来,否则我们就开始杀人。”吴光耀有些气急败坏。
“王爷说,这些人即便是死了,也是为皇室尽忠,杀人的是土匪。王爷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等杀光了土匪,还会给这些不幸丧命的人追封。”
“追他奶奶个腿。”吴光耀彻底绷不住了,这人难道一点儿都不在乎皇家的名声吗?
“无妨。”陆明柯开口道。“我们占领了州府,旁边的百姓能走的早走了,走不了的,如今也龟缩在家中,怕是外面打翻了天,也不敢露面。这样,我换上尹师傅的衣服和面具去与逍遥王周旋片刻,你派人从后衙出去,围住街口两端,一定要将他们困在此处绞杀干净才行。”
逍遥王的出现,让被关押的书生们心中一暖。山匪解了他们身上的绳子,催促着将他们驱赶着离开。
读书人重礼,走出门口时朝着王爷的方向一拜。对方却看都没看一眼。
衙门内涌出更多的人,将逍遥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个穿着黑色长衫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了出来,不卑不亢的走到逍遥王的对面。
“草民见过王爷。”并未施礼,只是开口淡淡的说了一句。
“陆家的?”李邵坤抬眼撇了一下,问道。
“王爷哪里的话。”陆明柯心中一慌,自己跟逍遥王总共也没见几面,看来他真的是将黑水城的情况摸的一个透彻。他们这些人负隅顽抗,可能在对方眼中犹如跳梁小丑。
“你们陆家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李邵坤闲闲的骂道,“想当初被流放,就是因为贪污受贿,如今犯下此等罪过,又是为了这黄白之物。金陵城的世族不做,清清白白的好人不当,偏要做那助纣为虐之徒。”
“王爷富贵无限,自然淡泊名利。我等俗人,自然是比不了王爷的品性。”
“你若只是贪财,我还惜你陆家是人才。但是有才无德,你们这种人,是万万不能留的。”
“王爷,您不是在做一样的事情吗?黑水城这次,死的伤的也不少了。王爷为何不愧疚?哦......是不是觉得两害相较取其轻,自己为了江山社稷,胸中大义,心安理得?我们与王爷只是立场不同,在乎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你还真会为自己开脱。”
“不过是实话实说。这澧朝是你李家的天下,所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若是你我换个身份,那谁又敢说我错了呢?”
“聪明人说话,三不五时的,很容易被你们绕进去。你不满自己人微言轻,觉得是这世道不公。但是以你们的所作所为,也开创不了太平盛世,只能做个末代昏君罢了。
你无视别人的鲜血,无视澧朝边疆积攒了累累白骨,明知是错事,也能找个冠名堂皇的借口来让自己理直气壮,你这样的人,远比吴家,齐家这些人,更可怕。”
“王爷,向阳村一事是王爷做的局吧。我们都是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他人的人,这黑水为盘,人做子,只要能赢,王爷不也很舍得这些无辜百姓吗?这事件始末,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后人看的事结果,不是过程。
只是我没想到,您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居然真的肯冒险到如此地步。”
“黑水为盘,人做子?”李邵坤喃喃复述,看着陆明柯的眼神逐渐冰冷,好似在看一个死人。“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陆明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惜你们陆家,这么聪明,却这么凉薄,到底还是留不得。”
说罢手中的折扇如刀,直接划向陆明柯的咽喉。饶是陆明柯身边的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依旧是血色一片。
一击未中,李邵坤也没有继续,原本围着的人已经蜂拥而上,护卫形成一个圆形开始往外突围。
陆明柯被尹师傅救回后堂。吴光耀看到陆明柯捂着脖子的手全是鲜血,吓了一跳。又听到外面动静,马上就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尹师傅手下不停的给陆明柯包扎,可惜收效甚微,这伤口太深,回天无力。
陆明柯估计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说话却呕出几口鲜血。眼睛瞪着吴光耀的方向。
“你别说话了。”吴光耀不忍心的说道,“可是有什么嘱咐?”
陆明柯有气无力,用沾满鲜血的手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