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岸,激起几丈高的水雾,随风吹到岛内。
一只半掌大的赤甲红蟹,横着爬到陆缺旁边,朝这位不速之客的小腿,来了一钳,险些把蟹钳掰断,于是灰溜溜爬走。
陆缺静坐不动,由于气血力量完全汇入丹田,血脉停滞,皮肤呈现一种灰青色,硬的像石头,也像刚死不久的人。
之前入土为安两年,已做足准备,无需再调整体魄和心态,故可直接冲击境界。
他的五识再次屏蔽,目不见色,耳不闻声,无冷暖寒热。
如尘埃,如岩石。
一条乌篷船载着三十余年红尘际遇,慢慢没入心湖,消失不见。
继而有莲花幻生,莲花凋零,传递生死轮回,生万种念,归一粒尘,循环往复。
苏寒衣早年曾与陆缺说,她天资聪颖,无需履迹世俗,既能知世事大千,致心境安忍不动,但陆缺认为这是吹的,她心境极静的原因,在于她身有神位,能通过香火供奉聆听世间声音,于动中取静。
陆缺没有这种便利,只好遁入世俗,不过也做到了。
心静若无,撄而后宁。
丹田。
灵液海上空,红光袅动,汇成陆缺的气血身;乱影瞳瞳,汇成陆缺的灵识身,与真婴真并列。
此三身者,包罗精气神,象征天地人。
而在显化的刹那后,忽然合而为一,急剧缩小,变成了芥子般的黑点。
破境化神的变化,就是开天辟地,以丹田为中枢在体内开辟一界,钦天监归仪修行界名称,定名为肉身界,但为了保障轮回秩序,不允许在肉身界衍化生灵,一来陵光大陆天道不允,二来也会折算自身修为,陆缺修行近三百年,仅在出战辅州期间,见过一个衍化出生灵的肉身界。
此时陆缺反其道而行之,使真婴身、灵识身、气血身凝聚如一粒芥子,以开辟新天的心念贯之,缓缓熔炼…
三身凝聚成的黑点越来越致密,越小越小,在经历六个时辰后,外在形态几乎完全消失,并疾速坠入灵液海之中。
生机消失,血气消失,灵识消失,在不远处等待的苏寒衣,不禁又担心起来,徒弟是不是破境把自己破死了?她转过头看看良祯,后者红裙红鞋红指甲,冷不丁看去,犹如厉鬼现世,多少让人有些心悸,但神色风轻云淡。
苏寒衣从良祯的神色判断出,徒弟并没有挂,心里踏实了点。
这时已经来到正午,太阳很大,阳光白花花的,把海岛前端岩石晒的滚烫,空气中热浪扭曲。
苏寒衣来回踱着几步,有心探查陆缺的具体情况,又怕打忧他破境,心里矛盾,唰的打开折扇扇起风。
扇面有“蓝云笼晓,玉树悬秋”几字,还是兰锦嫣题写那把。
“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
苏寒衣抱怨了一句。
旁边儿良祯长老好半天不动,好像来到海岛上就没有挪过脚,毕竟陆缺不是她徒弟或她孙子,不会出现关心则乱的心态,看得更清,心知陆缺并无异样。
伪化神境也算不低境界,倘若陆缺破境中出现差错,灵力冲逆,导致爆体,也得炸个大的不是?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第二天黎明。
陆缺的丹田嗡的一震,灵液海激起层层涟漪,而后从虚无中迸发耀眼光芒,瞬间照澈丹田,天地生光。
良祯忽然出声:“开始了。”
同时。
融合气血力量和灵识力量的真婴身再度显现,体形暴涨,一息一丈,不多时已增长到三百六十丈之高,巍峨如山岳,他举起双手,托起丹田天地的天幕,身形继续拔高壮大,轰隆隆的举起了天。
贯彻一念,化而为神,开辟新天。
丹田天地的空间规模急剧扩展,震荡余波透过陆缺的气海,影响外界,滋滋几声轻声,他的周围迸发出细小红色电弧,但很快就蔓延到整个海岛,蔓延到海面百里。
海面升起一粒水珠,半空幻生成陆缺的形象,继而是第二粒、第三粒、直至百万半千万粒之巨。
这些水珠幻生的印象,聚成高达万丈的人形薄云,在天地之间盘坐,而脸庞正是陆缺的。
人形薄云,凝而不散,直持续一夜一天。
第三天的同一时刻,陆缺的真婴身已成长至一万三千五百丈,丹田天地规模扩展十倍不止,变化至此停了下来,一瞬后,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开始向他奔涌,从头顶上方直垂下一道蓝色灵液龙卷。
天地灵气不断贯注,灵液海大雨倾盆。
陆缺身前的空间开始扭曲,亮一点奇异的空间白光。
良祯看着这幕道:“没什么问题了,这是在穴窍玄关开辟领域的外在显化,等开辟完成,他就算正式进入化神境。”
苏寒衣心里悬着石头总算落下来,缓缓合上折扇。
过了一会儿,良祯忽然睁大双眸,惊疑道:“修士刚入化神境,在四个穴窍玄关开辟领域属于正常现象,他这么怎么就八个了?”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陆缺身前的空间白光,渐次亮起八个后,数目仍在势如破竹地增加。
“这?”
良祯也有点懵,眼睛越睁越大,直至身体如塑像般定在原地。
陆缺身前的空间白光已亮起二十四个,贯穿中枢要穴,良祯固然是让人高山仰止的大乘修士,但和龙潭里那头三目岩龙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自然觉得震撼。
陆缺先前由真仙境三目岩龙灌顶,已经在二十四个穴窍玄关中开辟出领域,此时破境,只是借天地之力,提升领域强度。
又过去半个时辰。
横在天地之间的人形巨云模糊消散,悬在陆缺头顶的灵液龙卷也随之散却,他睁开了眼,周身仍无灵力波动,仍无太浓郁的气血外散,与普通人无异,但修为已迈入化神。
“真化神境了?”苏寒衣分身过来,清冷绝美的脸庞,露出难得的喜色。
陆缺轻轻点头:“嗯。”
苏寒衣眼里闪了闪,又笑起来,总是培养多年的徒弟,见他有如此成就,如何能不欣喜。
“孽徒!”她笑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