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谷明时见到了徐日照。
说起来,徐日照和他之间还有些渊源。
只不过多年前,他身居高位,见过的人太多了,根本不记得徐日照这么一个小人物。
当得知他上窿山的时候,徐日照想过很多种见面之后的场景。
比如,他高高在上的蔑视这个昔日将他们视若蝼蚁的男人。
亦或是奚落他虎落平阳。
可当真再见到谷明时,又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了。
他平静的给谷明时安排住处。
临走时,谷明时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谷家主记错了,我老头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蜗居在山里,怎么可能见过你?”
他给谷明时安排的房间在窿山部的圆楼里,至于为什么安排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这里人多,方便监视。
窿山的这些老怪物,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将他塞进怪物窝里,最最稳妥的做法。
不然的话,万一这人晚上到处乱跑怎么办?
由于窿山部的特殊性,在建造他们的住所的时候,吴梁将窿山部这边的居住点设计成了圆楼的样式。
所有窿山部的寨民都统一住在圆楼里面。
大家也喜欢这圆楼,他们本以为会被打散分开,没想到还能继续做邻居,当时就迫不及待的搬了进来。
甚至为了抢所谓的好位置打得你死我活。
今晚的月光很亮,亮得走在路上都能清楚的看见路边的草叶,还有自己的影子。
九月认真的盯着地面上的月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窿山太高了。
这里的月亮,似乎也格外明亮一些。
夜晚的风呼呼刮着,树叶摇晃。
听风城真的能听见风,而黎明塔看不见黎明……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被很好的掩藏起来。
谷明时和九月一路跟在徐日照的身后,来到一栋圆形土楼面前,从狭窄的过道一进去。
两人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圆楼的广场上或坐或站着很多老人,本来是极其普通的画面,可眼前这些老人无不是严重残疾,肢体缺损。
谷明时粗粗一打量,这里面的人,十个有七个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剩下三个也有着不同程度,肉眼可见的缺失。
不远处的台阶上还有个头上套着竹篓子的人,正在认真的编筐。
那竹楼就像是层级等猪头面具一样,将他整个脑袋罩在一起,看不清男女。
但从手上的皱纹来看,是个年岁很大的人。
只有几个年轻人和小娃娃看起来还算是正常,没那么瘆人。
整个圆楼的广场上都萦绕着一股有些刺鼻的药味。
树下一个包着灰白头巾的老婆子正用木棍子用力的搅动着一口半人高的土缸,那就是药味的来源。
旁边还有个十分健壮的,看起来很有力量感的女人正在推动着石磨。
看见有陌生人出现,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纷纷落在两人身上。
谷明时默默收回打量的目光。
不知道姜尤为什么会将他安排在这样一个满是老弱病残的地方。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进入这里,他身上的汗毛就瞬间炸起,那是人类对于危险最本能的反应。
可是左看右看,除了一堆老弱病残,他也没看见让她感觉到威胁的那个人。
找不到人,却又感觉无处不在。
想到这里,谷明时暗暗镇定下来。
很可能是故意安排在暗处看守自己的人,果然,姜尤不会对他放下戒心。
徐日照带着他一路上了三楼,打开一扇大门。
圆楼里的屋子大小不都是一样的。
有的是一室一厅,有的是两室一厅,也有三室的。
鉴于两人是一起来的,徐日照给他们找了个两室的屋子。
“这里面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二位早点休息,晚上会有人守夜,如果有事,可以和守夜的人说。”
“对了,窿山晚上最好不要乱走,这里野兽多,夜间危险。”
徐日照交代完就离开了这里,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看着徐日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九月了反手关门,将门反锁。
“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
她问谷明时,“哪儿有人会闲的没事,收留这么多老弱病残,那姜尤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心肠的人。
而且刚才我们进入这里之后,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说不出来,就是觉得毛骨悚然。”
谷明时没说话,平静的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整个人都猛地放松下来,身体往后一靠,陷进椅子里。
难受地闷哼了一声。
九月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劲,额头上满是冷汗。
“是不是发作了?药呢?快把药拿出来!”
她连忙站起来,在谷明时身上一阵摸索,“是不是放在空间里?你快吃药,不能拖的!”
谷明时忍着剧痛,颤抖的从空间里拿出一瓶黑色的小药瓶,倒出来一粒,犹豫片刻,随后神色晦暗的放进嘴里。
药丸入口,苦涩顺着喉咙往下流淌。
他颤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平稳,只是被衣服掩盖的脖颈之中隐约露出一条干涸的裂缝。
九月眼睛有些红,“你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没事的,只要到达陈家村,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谷明时轻轻拍了拍九月的肩膀,“到时候我陪你回家,你不是说一直想回孤儿院看看吗?”
他被关押在黑炎之中的时间太长了,身体也逐渐被侵蚀。
九月背上的那种裂痕,他身上也有。
甚至他的裂痕扩散的比九月还要严重。
“我不想你化成黑水,明明只要你一直带着黑炎之心就会没事。
我将黑炎之心偷出来,是为了你,不是为了谷家!
明明只要带着黑炎之心,明明只要带着它,你就能永远活下去,可你偏偏要用它和姜尤做交易,你这不是找死吗?!
你的情况和我们不一样,没了黑炎之心,黑炎会不断侵蚀你的身体,你很快就会和伍楼主一样,变成一摊黑水。”
明亮的灯光下,九月眼角泛红,声音也有些激动。
她扶起谷明时,躺到床上,自己也平静的躺在他的身边。
搂着他的脖子无声哭泣。
莹亮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悄无声息的映在她的眼中。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的都不公平,但至少月亮是公平的,它公平的照耀着每一个人。
九月感觉这窿山太高了,高得连空气里都有些稀薄,让她觉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