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皇位最终落入谁手,侯姝现在更担心伊萨克的安危。
按伊芙琳的性格,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被拿捏住了把柄,又或者到了穷途末路,她绝不可能主动承认侯准的皇室血统,更不可能当着直播镜头的面宣告侯准与伊萨克有着同等的皇位继承权。
而且,她贵为帝国皇后,整个帝国身份最高贵的女人,已经将谋害前任皇太子的真相隐瞒了二十多年,如果不是受到了致命的胁迫,怎么可能会在镜头前将一切和盘托出?
显然,伊芙琳就只有一个软肋。
她唯一的儿子,伊萨克。
*
这场全球实时直播的登基仪式在伊芙琳宣告完侯准的身份、以及阐明完她所犯下的罪行后被暂时性切断了。
没有人知道神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守在神殿外的贵族与骑士们虽然知道神殿内部出了事,想要进去查看,可神殿外却像是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神殿大门一步。
一时之间,帝国神殿外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人声鼎沸,喧闹不止。
“皇后殿下竟然是谋害前任皇太子的真凶,这种歹毒的女人竟然稳坐了皇后之位二十多年?!”
“天佑帝国!皇室正统嫡系血脉竟然真的保留下来了!”
“伊萨克殿下有着这样一位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母亲,身上流淌着一半污秽的血脉,有什么资格登上帝位?”
神殿内。
地宫。
侯准想要的效果与目的都达到了。
伊芙琳在世人面前承认了他皇族正统嫡系血脉的身份,承认了他与伊萨克享有同等的皇位继承权。
同时,伊芙琳自述了当年所犯下的罪行。
有着这样一位犯下了“弑杀皇族”大罪的母亲,伊萨克的名声与地位自然会受到影响。
伊芙琳双目通红,表情狰狞,死死瞪着对面那手持长剑的少年: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放了我儿子!放了尤斯!”
闻言,侯准倒也没有再啰嗦,手起刀落间,捆绑在伊萨克身上的绳索尽数断裂。
只不过,他手中的剑刃,依旧直指着伊萨克的脖颈,语气和眼神里都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你,现在和我一起前往圣堂。”
伊萨克却没有任何行动和反应,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似乎还没有从刚才伊芙琳当着全球实况转播的画面里宣告的事情缓解过来。
他的母亲……
他最亲近,也是最敬爱的长辈、家人,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
竟然犯下了这样的罪行?
竟然还隐瞒了二十多年……
他不相信,也无法相信,更不愿相信。
侯准瞧着他这副恹恹无神、呆滞木讷的模样,薄唇掀起了一丝冷谑的弧度:
“看来,你已经决定放弃了?”
回想起伊萨克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对他身份的讽刺,对他血脉不纯的鄙夷……
现如今局面完全反转,那一柄柄插入他心口的刀子,反向捅进了伊萨克的心里,这滋味……
呵,一定不好受吧。
见伊萨克迟迟没有抬起脸,侯准缓缓放下了对准着他脖颈的长剑,慵然轻叹:
“也对,谋害皇族是重罪,谋害皇族正统嫡系血脉更是连诛十族也无法饶恕,即便到了黄泉之下,也会背上罪人之名。”
“现如今,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罪人的血脉,感觉如何?这样的你,跟我比起来,又有什么资格登上皇位?”
接着,侯准转身看向了双目赤红的伊芙琳。
“至于你,皇后殿下,这场登基仪式结束后,教皇冕下会亲自审判你的罪行。”
说完这些,侯准没有再给予伊萨克和伊芙琳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直接越过了他们,离开了这昏黄的地宫。
羁押着伊芙琳的侍从才刚松开了手,将她释放,伊芙琳就奋不顾身地扑向了伊萨克,跪在了他的脚边。
“尤斯……对不起……尤斯……他用你的性命当做筹码,我只能这么做……”
伊芙琳仰起了狼狈的脸,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涌出,她紧紧抓握着伊萨克冰凉至极的手指,嘴里不断喃喃着:
“不过你放心、放心好了,我会想办法弥补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尤斯……如果你了解当年的情况,就知道韦赛里斯(前任皇太子真名)他是罪有应得……”
伊萨克那双已经失去了波澜的灰暗金眸里总算隐隐产生了些许波动。
他机械性地垂眸,看着脚边那张记忆里温和美丽,现如今却觉得无比陌生的容颜,不知道该展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要如何面对。
曾经教导他要成为一代明君的人,在他的成长中对他严以管教的人,与他无话不谈的至亲,竟然犯下了这样的罪行,还足足隐瞒了二十多年。
沉默了许久后,伊萨克僵硬的手指总算动了动,他抬起了另一只手,一点点地拨开了伊芙琳禁锢在他手腕上的手指。
接收到了从头顶递来的那道凛冽至极的眼神,伊芙琳在这一刻万念俱灰,指尖彻底脱了力。
她缓缓阖上了眼,扣在地面上的十指渐渐收紧,暗暗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决定。
几秒后,伊芙琳重新睁开了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瞳眸,像是彻底入了魔,无声地低喃:
“尤斯,你放心好了,帝国的下一任皇帝,只能是你。”
*
帝国神殿,圣堂。
教堂的管风琴奏响了传世的乐章,恢弘的曲调里谱写出了拉维斯帝国千百年来不曾间断的史诗。
在教皇罗伊斯的带领下,侯准踏上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丝绒地毯,这是前往圣堂的唯一路径。
越是通往圣堂的内部,周边的光线就越是昏暗,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这条一望无际的走廊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束光线。
在眼前这扇雕刻着繁复浮雕的象牙白双开大门前,罗伊斯悄然停下了脚步。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高洁的光之神,海姆达尔大人,就在这扇门后。”
不知道为何,侯准觉得自己的心脏莫名开始剧烈的跳动,哪怕当他血洗皇宫那晚,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冥冥之中,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就好像,一旦推开了这扇门,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厄运也会接踵而至。
见侯准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拉开这扇门,罗伊斯不禁催促道:
“已经耽误很久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侯准这才从那种恍惚的错觉中反应过来,侧目回以了罗伊斯一个果决坚定的眼神,接着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这扇通往圣堂的象牙白大门。
从这扇门后迸发出的刺眼耀目的白光在一瞬间夺取了侯准与罗伊斯的视觉,造成了短暂性的失明。
然而,当他们的视野里这片白茫茫的光幕总算渐渐褪去了以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
竟然是……
“见到我,难道你们很惊讶吗……?”
宛若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幽吟沾染着零星的嘲意。
原本背对着这扇象牙白大门的银发少年慵然转身,负手而立。
他立于神明脚下,身后屹立着光之神的塑像。
而他本人,却浑身散发着与这圣洁之地格格不入的浑噩魔性气息,那双猩红的瞳眸里更是布满了嗜杀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