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诛那破天一剑的落下,终于还是被全鸿蒙的人给关注到了。还没有从武道动荡,武圣殉道的震撼中恢复,无数强者又将目光投向了此刻大道崩殂、规则颠覆的穷荒北部。
此刻比惊讶更多的,是好奇以及恐惧。
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抚万千魔族之虎须,深入魔族祖庭并在那里大肆破坏,哪怕逼出了魔族三太之一亲自出手阻拦,也拥有与之一战的实力。
那个曾经屠尽天下剑修,逆道夺取一半剑之大道的男人再一次重新出现在了鸿蒙。自那位闭关沉睡,三太为其护法追随而去,太诛之名已经近十万年未曾在鸿蒙出现了。
要知道随着三太的沉睡,穷荒域陷入了长达万年的沉寂内乱期,不仅对外的扩张战争大规模收缩,就连内部也失去了原本的秩序,各大势力明争暗斗,陷入了无休止的内耗。
内外相加的情况下,其他四域也得到了难得的太平机会。虽然在接壤的地域,小规模的冲突不断,但在最开始的万年里,都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虽然之后随着混乱的新秩序建立,大规模冲突又开始了,但那些已经是后话,与三太无关。
而现在,他回来了,以一场震撼鸿蒙的战斗作为归来的宣告。那这是否意味着太懿和太明也……
如果更深入地想一想,是否这意味着那位也苏醒了?
随着这个想法在第一位强者的脑海中出现,一种名叫恐惧的阴霾逐渐覆盖在所有关注这场战局的人心头。所有人都知道,鸿蒙的格局要变天了。
与穷荒魔族直接接壤的,除去九州外还有森罗北域以及比穷荒更加靠北的四海之北海。随着太诛的出现,其他势力尚且能明哲保身,但唯有这三个地方的人无法独善其身。
太诛的出现必然意味着穷荒这片土地将要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无论改变是好是坏,与之接壤的三方必将首当其冲。一个拥有三太的穷荒是其余三方都不愿看到的——以穷荒的匮乏,重新拥有三太的魔族必然将视线投向他们。
到那时,战争的强度会上升到何种地步谁也无法预料。
森罗北域,九彩圣地。
作为兽主凤凰失踪后与金翅大鹏一同掌管森罗北域的大明孔雀一族,此刻全族都陷入了忧愁的恐惧之中,昔日流光溢彩的九彩圣地与九色天明宫,也黯淡了不少,整个领地蒙上了一层恐慌的阴影。
毕竟森罗与穷荒接壤的部分直接归属孔雀一族掌管,这意味着他们是将承受魔族的压力是最大的。虽然抵御穷荒的战线由两族一同守护,但非他同族,其心不可测,大鹏一族有自己的小心思,很多时候也是出工不出力的。
如今太诛重现,他们的心中陡增的压力可想而知。名义上他们是北域共主,但对于自己的底蕴他们心知肚明。其余三域的兽主尚且安在,但唯有北域的兽主已经仙逝——北域已经失去了他们的伪至高。
虽然整个森罗全盛时期也只有三尊伪至高,西域兽主虽强,距离伪至高还有一线之隔。奈何西域的存在过于特殊,那位兽主真实身份其实是某位整个森罗都要尊称为老祖的存在的话事人,所以它反而是四域中地位最为稳固的。
说回北域,在伪至高凤凰仙逝后北域陷入了混乱。全靠大鹏和孔雀联手才恢复和平。靠着北域的资源虽然没能再堆出一个伪至高,但也让两族面对其余羽兽拥有了堪称碾压的优势,帮他们巩固了在北域的地位。
但那也仅仅只是在北域而已,虽然他们的对内强横,可放眼整个森罗,东域不屑一顾,南域笑里藏刀,西域若即若离……若不是他们两族和六宗之一的大乘寺还有些露水缘,恐怕早就被吞并了。
而现在,该是打破北域强大的传言的时候了。这份纸糊的威名在一位素有盛名的伪至高前显得是那么不堪一击。
此刻孔雀一族的族长,那位曾经与凤凰、九尾狐一族族长并称为森罗三大绝色的美人,一双美瞳九彩流转,凝视着战局诡谲的北方沉默不言。在她身后一众强者屏息凝神,不敢叨扰一句。
“说吧,金迦什么说辞”优雅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疲惫与紧张,她扭头看向已经驻足良久的大鹏一族的使者问道。
“两族协力,抵御魔族。族长邀北域羽兽共赴大罗天,商讨御魔一事。在此请明王拨冗出席。”
“呵呵。”她冷笑一声,一根枯琴翎羽破空而出,在即将击穿使者的头颅前缓缓停了下来,“告诉金迦,这次是整个北域的灾难,他的那点小心思没用!”
使者已经满身冷汗,张扬的金翅收敛在身体两侧,声音颤抖着回答道:“明白,都明白……”
她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语气却依旧强硬:“让他赶紧撤下对前线那些人族的暗手,否则我不会出席。马厌疾死了,那些武夫也不会长留,现在我们少了武夫的支持只会更加不利。这话给我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他。”
“是……”
金翅大鹏的使者走了,被招来议事的族中宿老也走了,整个九色天明宫中如今只剩下一个她一个人。她依旧在旁观北方的战局,虽然以她的实力连交战双方都看不清,但依旧看得无比认真。
“梧祖?世尊?我还能依靠谁呢?三太重归,大乘寺自顾不暇,梧祖也对我们素有怨言……没想到环顾四周,我们连一个靠谱的援助都找不到,可真是讽刺。虚位的王,竟然是这么一个下场吗?”
“凤姐,要是你在就好了……”
“不!你早该死了,你要不死,我们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护神。你会想向你证明,我比你更加适合统御这片土地!对!我会的。以前是你,现在是金迦,未来是梧祖,我会一一证明的!”
癫狂的笑与凄烈的哭夹杂,九色的虹光重新覆盖了这片土地。华美的宫殿中,美到极致的女人脸上,多出一抹让人胆寒的疯狂。
回望南方,玲珑小窗旁,佛门六字真言的字帖随风摇摆,金光熠熠,抚人心安。她看都不屑看一眼,轻哼一声,那字帖便翻了过去,向墙面去诉说它的佛法。
视线再向更遥远的南方。
孤窗含景森罗色,一树中分阴阳天。
凝视着那震撼人心的景色,那亘古未曾改变的景色,她只剩下不屑与欲望。
名叫恐惧的阴霾以穷荒祖庭为中心,再一次弥漫在了全鸿蒙生灵的心中。与羽兽终日惶惶相比,同样与之接壤的北海就显得淡定不少。
风平浪静,海晏河清。
平静到偌大的北海仿佛失去了一切生的气息,宛如无人之境。只留下名为海水的载体,承载着亘古未曾发生消融的冰山,用水的温柔阻隔着寒冷向南方侵略。
海涛息宁,暗潮奔涌。
此刻北海之下,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彰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北海龙族一王两尊齐聚,此外还有数位仙境海妖投影于此,几乎北海所有的仙境强者,此刻都聚集在了北海龙宫。
“太懿尊者,非邀而来,可是宣战?”北海龙王身化人形,白发汉子赤裸一人当前,与隐藏在黑雾中的太懿四目相对,言语强硬,不让一分。
“北龙王,在下有、礼、了。”面对北海龙王咄咄逼人的语气,太懿没有任何恼怒,他学着九州人族,从黑雾中探出一双润如白玉,瘦如枯枝的手,自顾自地行了一个拱手礼。
在他行礼的一瞬间,北海的海面骤然下降了几分,从天而降的巨大压力以他为中心,迫使着在场每一个仙境强者。一时间海潮翻涌,海线推移,冰山碎裂,天顶压降。犹如天颓顶破,似那冰海开裂。
众多妖仙的投影在这股压力下纷纷破碎,少数几个真身到来的也迫于压力,或单膝跪地,或匍匐倒地,或口含殷红,或双目圆瞪……北海众仙面对太懿一人,竟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勉强保全自身。
同样以人形示人的纳霜尊,艰难地抬起手,抹去自己嘴角的龙涎,她看向太懿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这便是伪至高与普通仙人之间的差距吗?”
北海龙王在这股压力下同样单膝下跪,他只觉得咽喉一甜,浑身的骨骼仿佛要被挤碎了一般。强忍着不让血流出,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云淡风轻地保持拱手的太懿,一身龙鳞化甲,一声怒喝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双目充血地盯着他。
太懿看着北海龙王,暗自惊讶地“哦”了一声,随后默默放下了手。
行礼是他出于对自己的约束,是他对于向往已久的儒生的推崇与对礼的尊重,可在场有资格受他一礼的……
没有。
太懿掩藏着在黑雾中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可那覆盖北海全境的压力却始终没有消散。他向前拍了拍北海龙王的肩膀,替他散去了肩头的压力,然后看向他后方一种狼狈的仙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在我苏醒后听说四海龙族,北海龙王最是神秘,鲜少露面于世人前,独自一龙带领北海龙族抵御白琼原的扩张。背对南方众生,以一己悲,换苍生喜。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硬骨头。”
“多谢尊者夸奖。”北海龙王铁青着脸,依旧死死盯着太懿,“尊者前来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的吗?还是为了说一些没有意义的恭维话?如果是这样,恕我不再奉陪……”
“在场的没有资格和我谈话,把鲲鹏给我找来。”
“大胆!鲲鹏老祖云游天外,岂是你说找就能找来的!”一尊与鲲鹏渊源颇深的鲸妖仙或许是出于维护自家老祖尊严的想法,也或许是方才的表现过于丢脸想找回些面子,此刻他居然向着太懿的压力愤愤地驳斥了过去。
“你个蠢货!”
离他最近纳霜尊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一双由黑雾构成的巨手已经握住了这位妖仙投影的头颅。千万里之外,一双遮天蔽日的大手,撕开了天空,抓向了下方那座足足有数十万顷的“岛屿”。
世代在岛上生活的生灵看着这缓缓降落的大手,或四处奔逃,或跪地祈祷,或奋力求生,或癫狂若痴……不少有修为的存在冲天而起,试图力挽天倾,数十道灵光冲天,迎向巨手。可还没有靠近就生机尽失,纷纷化作干尸从半空陨落。
看着这绝望的一幕,其余的生灵纷纷放弃了一切求生的举措,只剩下跪地祈祷,乞求那只存在于祖辈神话中的岛屿守护神此刻能现身拯救他们。
同一时间,这座本不该发生地震的岛屿上,大地突然龟裂,海面掀起百丈巨浪,绵延的群山之上,冲天水柱扶摇而上,击云破空,磅礴的仙力与水一同汇聚成一道巨鲸虚影,嘶吼着杀向那双巨手。
希望的火焰在下方祈祷的生灵心中燃起,在祖辈的记载中,只要这头鲸鱼出现,带来的必将是凯旋的吼声以及长达千年的又一次太平岁月。
长者们已经开始欢呼,招呼着不久之后将要举办的庆典。被岁月涂上一层染料的双眸中,看不清周遭同族的脸色,只知道他们此刻依旧凝视着高空,观看着那一场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战斗。
老者们抬起头,虽看不清天上的战斗,但眼前耀眼爆破的灵光以及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依旧能让他们清晰感受到战斗的激烈与僵持。收敛了内心初次见到守护神时的激动,冷静过后,此刻他们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不过幸好,战斗不会持续多久。
有时候老眼昏花不一定是岁月的惩罚,也可能是时间的怜悯。而有时候,长寿不一定是上天的恩赐,也有可能是时间的惩戒。
北海龙宫之中,太懿瞥了一眼在场怒目而视的群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语气轻快,似是在笑,“鲲鹏,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我把北海众仙都杀光了,你才乐意?”
半炷香前,或许他们会认为太懿的话只是。但现在,他们没人会这么想。但奈何此刻在场没有人知道鲲鹏老祖这位唯一能抗衡太懿的伪至高的踪迹。随着他一步一步向着后方众仙靠近,北海龙王取出一片鳞羽,死死攥在手心里。
“太懿,你过线了。”
叠音两重,一浑厚如瀚海,一轻灵如旋风。
一阵清风,一阵本不该在海中出现的清风在众人面前逐渐显形,风中张开了一双沧桑而敦厚的眼睛,一根由无数星云凝聚而成的拐杖同样从风中伸出,挡在了太懿面前。
“老朋友,你又老了。还是安心在北海养老吧,别死在外面了。”看着久违的老对手,太懿难得由衷地笑了几声。鲲鹏上下打量了太懿一眼,然后直接越过了他,对北海龙王说道:
“小北仔别冲动。那是你们一族的大杀器,太危险了,而且用在这个老东西身上不合算。”
闻听此言,北海龙王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那片鳞羽收回囊中,然后依旧一脸警惕地盯着太懿。
“老朋友,走吧,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找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安静场所,和你叙叙旧。”
“自作多情。”
“哎呀,知道你在生我的气。这样吧,我过几天送一个同境界的魔修过来,行了吧?”
“哼。”
鲲鹏冷哼一声,一阵清风虚化消散,留下一道指向天外的坐标后消失不见。太懿耸了一下肩,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北海龙宫的大门。临走时,他越过北海龙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就这么一掌,治好了北海龙王体内淤积多年的暗伤,甚至陷入瓶颈的修为也在这一掌下,隐隐有了松动。
看着太懿消失在大门的尽头,北海龙王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对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