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个结界是你之前在临淮遇到的那位前辈的手笔?确定吗?现在的局势可开不得玩笑。”
周子隐听完武定山的话,神情严肃地反问道,将信将疑地看向身边的紫金色的屏障。双手触摸其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当他想要再深入几分时,传来的斥力直接让他后退连连。
武定山坚定地点了点头:“不会错。这股灵力波动,还有这个结界的形态都和之前一模一样。绝对就是俺在临淮遇到的那位前辈。”
武定山口中所说的其实指的是芥弥。他未曾见过紫鸿,自然不知道当时设下结界之人是她。他只知道这个结界和之后出现的莫秦萧有关,所以自然而然联想到了芥弥身上。虽然不全对,但至少也猜对了个七七八八。
黑铁古枪入手,周子隐蓄势狠戳,却没有在结界之上留下一个痕迹。感受着微微发颤的虎口,他压抑住内心的不安与惊讶:“山蛮子,你对所谓的那位前辈了解多少?比如实力、来历之类的。”
“俺知道的不多,她很神秘,出手次数很少。似乎是个散修,那次遇上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护道。实力的话应该在合体上下……”
“不对。”还没等他说完,周子隐打断道:“她的实力绝对在我之上。并且远超于我。”说着,他微微侧身,给其他人展示着方才他攻击的位置。
看着完好无损的表面,周子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以破界式连攻三次,非但没有破开防御,反而差点因为反噬而断了一条手臂。如果我猜得没错,她的实力应该在陆仙上下,甚至更高。”
一言既出,寂静无声。
更高?大乘陆仙再往上可就是仙人境了,难道说武定山偶然间遇到的神秘前辈居然是一个仙人吗?
回忆着芥弥出手时的功法招式,在脑海中与那些大乘陆仙以及仙人一一比对后,武定山否认道:“不会,鸿蒙的仙人俺们都有数,不可能认不出来才对。”
“不排除隐世的可能,你还记得她的外貌或者其他什么特征吗?除了带着个所谓的弟弟,还有什么吗?”
“这……”
这一句话直接把武定山给问住了,尴尬地直挠头。他能牢牢记住别人的战斗风格、行事作风、武器功法,甚至看一眼就能从招式术法中分析出传承以及门路,但让他辨认一个人的外貌特征,还是一个女人的外貌特征,这可比登天还难。
毕竟在他眼里,女人长得好像都差不多,花花绿绿的。
一直在旁听的衔月行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此刻思索到抓耳挠腮的师弟,恨铁不成钢地怒砸了他好几个暴栗。武定山全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挨揍,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番举动更是气得她直接上脚,蹦起来狠狠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大白痴!当年老娘和月魁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教你怎么辨认衣物的款式和造型,都喂了狗了?你怎么啥也说不出来!好歹衣服颜色也得记住吧!”
被衔月行这么一提醒,武定山一拍脑门,自信满满地说道:“对了!俺想起来了,那个前辈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裙子,给人一种老有钱的感觉了。”
“……”
“……”
周子隐与衔月行对视一眼,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直视这憨傻的师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该指望武定山这个超级大直男后,他无视了一旁憋不住笑出声来的公输榫,问向衔月行:“师妹,当时你也在场,还记得什么?”
“我只见到她一眼,别的没什么印象,但她的衣物很特殊。一件幻彩及膝长裙,应该是云锦阁的手艺,而且很有可能是巧娘娘亲手所制。无论是材质还是手艺,都是鸿蒙少有,除了巧娘娘,我想不出第二个有这个本事的。”
“云锦阁吗?九天宫是她们的常客了吧?有机会先接触看看,如果还是和山蛮子说的那样神出鬼没的,我们再从云锦阁那边找线索。”
“嗯,”衔月行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下次前往云锦阁就用这个借口。好不容易压住了上翘的嘴角,她指着这个结界问道:“那这个怎么处理?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我和老三儿还有山蛮子先在这里看着,目前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先等师尊回来,或者等它自己解除吧。”
“就先这么做吧。那我先去陪着月魁了。”
“辛苦你了,小月。看着点月魁,别让她再受刺激了。”
“都是一家人,我知道。而且月魁比你想得要坚强得多。”
岸边,有苏月魁仍然抱着姬白猿的弓箭,默默地凝视着远方。衔月行看着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她踮起脚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来到有苏月魁的身边,用不算宽大的肩膀给她做着依靠。
见到熟悉的人来了,她赶紧抹干净眼泪,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扭头看向身边之人。衔月行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为有苏月魁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将她搂进怀中,轻声抚慰道:“不用勉强的。”
“小月,我真的担当得起姬白猿前辈的这份嘱托吗?”
“他选择了你,他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好害怕自己会辜负他们的期待……”
“放心,我们都在。你一个人做不好的话,我们大家就一起去做。大不了找师尊帮忙,这个世上还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吗?”
有苏月魁看着好心安慰她的衔月行,心中感动的同时,嘴上忍不住泼冷水道:“有啊,北玄师叔欠他的钱就拿不回来。他自己种的盆栽也保不住,不是被南离师叔拔了炼丹,就是被西辰师叔给偷吃了。”
“呦吼,都会调侃师尊了,看来你也没有那么伤心嘛。”
“哪有?我还是很伤心的好不好。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不信你看,我眼角还有泪呢!”
说着,她真的将脸蛋凑了过去。翘如房檐的睫毛上,果真挂着几点晶莹的泪水。衔月行不仅能看见她的泪水,甚至可以看清她那双玫红的竖瞳布满血丝,还能感受到她芬芳的鼻息。
仅仅只是靠近这一动作,就牵引了万千风姿,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暧昧了起来。这一刻衔月行才恍然大悟,自己这只兔子,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面前这只狐狸的猎物了。
也许……她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来冲淡自己的悲伤?
衔月行不敢肯定,但她知道该怎么做。顺着有苏月魁的话茬,衔月行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人鼻尖相碰,从彼此涨红的眼睛中还能看到对方的存在。
虽然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赏她的美貌了,但有苏月魁的心跳还是因为衔月行这突如其来的举措而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她知道衔月行这个动作是在暗示什么,不由得紧张地想要四下张望,脸却被牢牢钳住,不得动弹。
不会吧?在这儿?现在?
见无人在意她们之间暧昧的小动作,衔月行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手指轻轻剐蹭着她高耸的鼻梁,威胁道:“哼哼!小妮子敢骗我是吧?你等着,回去以后有你好受的!小心你的大尾巴呦。还有你那香香软软的——”
最后三个字,她是咬着有苏月魁的耳根说的。说罢,还一脸“清纯”地盯着她,可眼中的风情早就已经能挤出水来了,配合着那一双隐藏在细眼之下的红瞳,悄无声息地诱惑着眼中的人。有苏月魁脸上荡上一抹羞红,佯装嗔怒道:“哪有你这么威胁人的!讨厌死了!”
“这就讨厌了?那下次我不剪指甲,再叫上小玉和你家那两个小姑娘一起,还有慕瑶,看你熬不熬得住喽?小妮子,你还讨不讨厌我?”说着,衔月行活动了一下修长的五指,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上下游走。
有苏月魁脸一红,却也不甘示弱,趁着火热的鼻息吸引住衔月行时,一把掐住了她大腿间的软肉,狠狠地拧上了一圈。
“小妮子!你真动手啊!我掐死你!”
“略略略!明明是你先动手的,我怕你不成?”
悲伤与凝重的气氛就在这有些旖旎的调情中渐渐散去。但两人还没有大胆到在众目睽睽之上做些出格的事,只是相互揩了一会儿油,待体温稍稍升高,脸上都染上了一层羞涩的红,便彼此依靠在了一起,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啊,真好啊,女孩子之间的感情。”
公输榫蹲在城门口,手中捣鼓着某个小机关,眼睛却始终集中在远处“打情骂俏”的两人身上。因为他看着太过认真,连眼镜也顺着鼻梁缓缓滑落,不得不抽出沾满油污的手推一下。待视线重归清明,他不自觉看向了身边的武定山。
武定山蹲在他的身边,看着同一副景象,听着公输榫羡慕的语气,又注意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满脸为难的表情说道:“你别看俺呀!三哥,俺不喜欢男人的!”
“滚蛋!”
公输榫听出了武定山的话外之意,脸都气白了,抬起一脚就瞄准在他的屁股上。这一脚踹得太急,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现在也是蹲着的,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人没踹到,反倒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的痛感,又听见了某人憋笑的声音,公输榫是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手中尚未组装好的道具被他直接扔了出去,正正好好地砸在了武定山的脑袋上。就这样他还觉得不解气,指着他骂道:“你,赶紧给我滚!”
武定山理直气壮地地反驳道:“俺不能走,俺听老大的,老大让俺守在这里的。他没让俺走,俺不走。”
想起了周子隐方才下达的任务,又看着武定山一脸认真的的表情,公输榫气得牙痒痒。他飞跃起身,连衣服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拂去,直接向着另一处城门走去。
“三哥,别走太远啊,老大说了让俺们守着结界的!”
“老子离你远一点!换一个城门守着!有意见?!”
看着三师兄骂骂咧咧的样子,武定山一脸呆萌地挠了挠头,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会儿要是五师姐和四师姐在就好了,至少她们不像三师兄那样脾气暴躁。”
公输榫听着被风裹挟的喃喃自语,脚下一个踉跄,随即恶狠狠地回头瞪了某个罪魁祸首一眼。可恨那人居然毫不自知,还一脸单纯地和他挥手示意,气得他只能把怒火压在肚子里,反复暗示自己他是个傻子,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也难怪,毕竟九天宫里各个都是极有性格的主儿,就连同为六宗之一的掌剑山的花满楼,都会称呼他们一句“奇葩”。而这个奇葩的称号,只是九天宫对外最显着的一个标签。
远的不说,就先从东方七宿论起来。
首先是角宿周子隐和亢宿东方雪鸿。虽然排名周子隐在前,但最早拜师的其实是东方雪鸿,跟着唐襄学习青龙之法,身为男子却天生女相,其容貌出众,能引游鱼沉水,繁花凋敝。平日驻守在穷荒域的极北雪原,偶尔回来一趟。
周子隐则修行枪法。为人憨厚老实,是青云峰大管家,也是他们当中难得的正常人,平常的任务就是负责看好他们这些师弟师妹,防着他们搞事情。青云峰内多数弟子的教习任务也多是他负责。可以说一人挑起了青云峰的大梁。
然后是氐宿公输榫和房宿衔月行。他们俩个入门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因为崇拜谋战侯的威名而入了唐襄的门,但擅长的却是机关术;一个因为族群得到唐襄老友的庇护,受到举荐才会拜入其门下,但她本人其实是纯正的妖修路子。
对于他们,唐襄只负责基础的修行教导,主打一个散养。而他们所专修的则多是自学或者九天宫内其他人的功劳。
然后是心宿有苏月魁,她是九尾狐四脉之有苏氏的独苗,是有能力竞争下一代血脉主的存在。因为有苏氏远离族群独居青州,又与人族交好。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族群长老就把有苏月魁给送到了九天宫。
本意是想靠着人族与妖族之间审美的差异,来纠正有苏月魁好女色的问题。结果他们忽略了九天宫是六宗中唯一一个以女子为主的宗门,当他们发现这个问题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有苏月魁在九天宫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如今,青云峰上下的女子都已经遭受了毒手,她已经开始向着其他三方甚至中宫下手了。而且在她的影响下,青云峰里不少女弟子之间似乎也有了些难以明说的风气……
最后则是尾宿武定山和箕宿叶悲秋。
武定山没什么好说,凭借着“钢铁大直男”的称号闻名九天上下,但他自己似乎并不知晓这个称号的背后含义,反而还相当骄傲。毕竟衔月行给他的解释是“像钢铁一样的正直男儿”,他自然乐得接受。
叶悲秋则是御北叶氏的子弟,拜入其门下后专攻兵法一道,和东方雪鸿一样平日并不在青云峰,一般常驻在长城兵团,偶尔休沐才会回来。相比其他人,叶悲秋是唯二的正常人了,除了是个闷葫芦以外。
虽然他们行事作风各有各的风格,但在大事面前,九天宫的可靠不言而喻。仅仅靠着青云峰一方就能协助东海守军遏制海妖大军,更不要提东苍仙人以一战二,扭转战局。
六宗实力,可见一斑。虽然经常遭人诟病,但九天宫就是这么一群平日里嘻嘻哈哈,关键时刻靠谱的人。
结束了短暂的嬉戏打闹,积压已久的沉闷与阴郁暂时脱离了疲惫的身子,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战争还未结束。此时,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在等待两处战场的结局。
胜生败死,是徐州以及东海将要面对的唯一选择。
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时候,三处异象齐现,夺人眼球,无法忽视:
有赤焰冲天,东海城中灼地千里,烈阳为之颔首。
有龙吟震海,东海之上碣石再现,振奋海族士气。
有大道齐鸣,穹顶之下两色分天,东苍痴仙齐至。
东海之事,落入终局。
事后再续,尽是九州人事,再无仙人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