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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逍遥仗剑行 > 第146章 顿悟始启生灵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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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黑?人性恶?人心就好比江入海,人性就像布进染。”

“前辈,你在唱什么?”

“知道这条江叫什么吗?”

“知道,喀兰贺玛江。当年那东苍仙人,孤身入穷荒,边走边战,最终到了这里,救走了后来的西辰仙子。”

“屁!那东苍也配称仙人?不过一武卒悍将!那西辰也配称仙子?不过一嗜血凶兽!都是得了天瞩的狗屎运罢了!”

“哦?前辈这么评价那两位仙人,不知前辈是何修为?是何名号?”

“哼!迂腐!不过枯江一钓叟,何来名号与修为一说?”

“那前辈为何会对那两位仙人作此评价?据我所知,即使是穷荒,信仰、敬佩他们两位的也着实不少。这两位的口碑也一直不错……”

“不错就不能骂了?要我说,那东苍谋战侯的名号就是瞎扯!他要真有那本事,当年怎么不打到喀兰贺玛江来?那西辰这么能打,怎么不杀了蚀骨老魔?”

“都是废物!但凡当年九州那个什么三代人皇有些胆识,会在北边儿设个什么鬼长城?但凡当年那什么北方军团能有再强些,九州会那么被动?但凡当年他们再北推一点,我们这些被夹在缝里的人,会这么难过?”

“都是废物!!”

“老前辈……难道你是九州流民?”

“屁!老子根生在九州,就是九州人!要不是被蚀骨老魔破了返虚灵体,老子……罢了罢了,和你说这么干什么,你又不懂。”

“前辈……”

“换个话题吧。小姑娘,你是大乘寺出来的吧?”

“是。”

“说说看,有什么想不通的。老东西我啊活不久了,临死前至少发挥一点余热才好。也免得让你看轻了我,觉得我只是个光打嘴炮的老东西。”

“前辈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有郁结呢?”

“眼神。不清澈,有迷茫。你应该是在寺里养大的吧?说说看,第一次出游穷荒感觉怎么样?”

“……人似乎和我想得不太一样。这里的人,不如寺那边山下的人平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背信弃义。目光短浅,蝇营狗苟……”

“呵呵,感想还挺深刻的,评价不高啊。我问你,在寺里你们缺吃的吗?”

“不缺。”

“山下的人呢?”

“也不缺。”

“那你见过的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

“……枯黄、消瘦、和行尸走肉一样。总是把能不能活着挂在嘴边。”

“那山下的人呢?”

“他们会经常笑。每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能尽力去做,寺里还经常……”

“打住。小姑娘,察觉到什么了吗?”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别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老头子我不懂。就一句话,吃饱了,能活着,才能去想别的事情。你们佛教里不是有一个三垢的说法吗?你觉得他们犯了三垢中的哪一样?”

“助纣为虐,是为痴。贪图钱财,是为贪;杀人夺物,是为嗔。”

“错!他们就只犯了一样,那就是嗔!对逆的境界生嗔恨,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意气用事的那个嗔!你们都说,引发三垢的根源是痴,但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嗔!”

“凭什么九州人能有丰饶的土地,我们只能在这里受苦?凭什么大乘寺的人能安然地生活,我们连能不能活都不知道?凭什么你可以游历穷荒体悟人生,而我们却连晚上吃什么都不能决定!”

“你说,凭什么啊!?”

“……”

“这个人啊,就像一块布,你生活的环境就像是一个染缸。无论你的本色是什么样的,总会沾染上染缸里的颜色。在穷荒这个鸿蒙最肮脏的染缸里,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

“小姑娘,老头子话就说那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诺,今天收成不好,就两条鱼,你选一条吧。”

“不用了前辈,我……”

“让你选你就选,哪那么多废话!”

“那就小的那一条吧。”

“呵!你呀你,真是一个干净到没边儿的白布!一个蠢好人!一个蠢蛋!”

“……”

“算了,我也是个半截身子入棺材的老东西了,哪里资格和你说那么多呢?小姑娘,你自己好好想想,老头子走喽!”

“人心黑!人性恶!人心就是江入海,人性就像布进缸。”

“人心白!人性善!人心就是布染彩,染到最后不理睬!”

……

“四方紫霄御海大阵?一剑足矣。”

常思看着在黑夜中耀眼夺目的四座紫色高塔,只是喃喃低语了一声,语气中只有些许惋惜,并不困窘。

右手承天,虚握星河。那横贯天际的河汉,不再像往日一般亘古无常,竟是如同绸缎一般随风飘摇,终是脱离了夜幕,被常思攥到了手中。

只是简单地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星云泄,天幕崩,皎皎河汉,如瀑长泄。孤立无援的高塔,承受着万丈银练的冲洗,只能不甘地崩塌,化作一地废墟。

禁锢着东海的囚笼,碎了。

一剑,星河泄。

城内城外,都还沉浸在那金甲战神直面碣石尊的气魄之中,都还震慑于星河倾泻的奇观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此刻东海城再度回归自由,仍旧呆呆地整理这现状。

泰山崩于前,仍能面不改色,却不代表能在更为雄阔的景象前保持镇定,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祸尽四人,也震撼于眼前之景色。

可也不是没有清醒之人。韩虎臣便是其中之一。

看着头顶闪烁的雷光消散,韩虎臣毫不犹豫地对着后方统领大局的石伟云下达了命令。

“立刻解开束缚!放任士卒自由行动!”

“是!”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石伟云立刻捏碎了手中的虎符,伴随着小巧的玉章破碎,一股冲天的浊气污了本就漆黑的天,随着而来的便是接二连三的怒吼与咆哮。由内而外,不绝于耳。

韩虎臣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队士兵,痛苦地捂着脑袋,咆哮、挣扎、畸变、壮大,与那无名的刀客临死前的惨状如出一辙,不忍地别开了视野,提刀远离。

而他那些过去的手足兄弟,正发生着骇人的变化。只见:

皮如赤火,经突其下。身形暴涨,非兽非人。白骨激增,替甲覆躯。血肉融兵,自为一体。是为嗔兽,嗜血喜杀。

保留了所有负面的情绪,激发了心中的嗔怒,强化了一切的上千名士兵在同一时刻化身为野兽,或手脚并用、或四肢齐驱,开始奔跑在东海的大街之上。

以最原始的本能,释放着最原始的欲望。

狩猎、觅食、交媾。

嗔王秘法·理欲合流。

一个躲闪不及,一头獠牙锋利、肋骨外刺的“人”,突然扑向了韩虎臣。强大的力量就算是元婴初期的韩虎臣,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被他扑倒在地。但他并不惊慌,看着那张嘴角已经开到耳根的巨口,闻着其中传来的血腥味,无比镇定。

那头恶“人”原本狰狞的面容,在鼻骨接触到韩虎臣的那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他不停地用鼻子拱着身下之人,直到确定了气味,竟如同家犬一般,吐着吐着长舌头,舔舐着主人粗糙的脸。

韩虎臣拍了拍他被颧骨覆盖的脸,示意他起身,随州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去,去狩猎吧。只要活着的,不是同胞,都能杀了。”

“呃……”

“人”摆开不协调的四肢跑远了。理应来说,这种前肢长后肢短的生物,跑不快才对,可他的速度竟与骏马不分上下,甚至比之更快。

倒也是稀奇。

韩虎臣看着他远去,想起了他的名字——史天明,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新兵蛋子。他只是叹了声气,提刀离开了。往后的一路,所有遇见他的“人”都如出一辙:吐舌、撒娇、舔舐。

这一刻,韩虎臣拥有了最狂野、最凶厉的一支军队。只要他想,在高阶修士与仙人不出的前提下,他可以横扫九州。

因为这一支军队,每一人都有筑基的实力。而那些本就有修为在身的,更是到了金丹甚至元婴。

而代价是,他们的理智以及一些不可明说的事物。

给他这个功法的人没说,但向他保证了绝对不会夺取他们的性命。在这样的前提下,韩虎臣选择了和他交易。

说来也奇怪,韩虎臣一不求权,二不求财,犯下这惊世骇俗的罪孽,甚至不惜成为九州的罪人,其最初的动机居然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一件本就不可能实现的事。这也不得不让人惊叹一句。

也是个痴人。

现在按照约定,韩虎臣要去帮一个人取得某样东西。这样东西在那个名叫莫秦萧的少年身上,和他性命相连。

所以他得死。

虽然死在韩虎臣手上的敌人已经不计其数,但他内心深处,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死在他手里的只有敌人。但他不是。

于是他选择折中,用一个战士、一个将领、一个士兵、一个修士应有的方式,也是他能想到最公平的方式,去取回那样东西。即使这样做他可能会死,但至少他内心会好受一点。

谁赢,谁活,谁是英雄。

韩虎臣活,他就要做那个改变九州格局的罪人,去证明当年国师所说纯属放屁。莫秦萧活,他就是解救东海、诛杀逆贼的英雄,受到世人的追捧与称赞。

很公平。

这既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那个叫莫秦萧的无辜青年的怜悯。

还是那句话,真是个痴人。

但他,可能低估了那个只有筑基的青年。那个此刻正陷入无尽痛苦的青年。

“啊!”

常思想找到秦萧不算难,他身上有自己亲手雕刻的玉牌,她能立刻锁定他的位置,无论天涯海角。但真正指引她找到秦萧的,却是那声碎石震金的惨叫。

她心慌了,甚至没能收住力,在降落时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东海城小小地经历了一次地震。

和秦萧待在一起的,应该是芥弥口中那个来路不明的苏檀儿。狐媚妖艳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看着在地上挣扎、扭曲的人,束手无策。

“额——”

从那藏剑的地牢出来的那一刻,原本有说有笑的秦萧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耳朵就倒在她的身边。苏檀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帮他检查时,却发生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她突然察觉不到莫秦萧了。

能看见秦萧就在眼前,但她始终碰不到他。每当她想要稳住他的身形时,总是能被躲闪。无论尝试多少次,无论做何努力,苏檀儿始终无法接触到秦萧。

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投影,一个虚幻且又无比真实的投影。

神识中的他在逐渐消失,视线中的他在逐渐虚幻,意识中的他在逐渐淡薄。

苏檀儿急了。可她束手无策,认知中的所有的症状都和眼前之人对不上,她只能呆呆地瘫坐在原地,用着绵薄的力量去锁定莫秦萧的存在,不让他消失在眼前。

常思降临在秦萧身边的那一刻,孤立无援的苏檀儿如同将要溺毙于汪洋之上的人,找到了陆土。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来到常思身边,娇柔的嗓音蓄着哭腔,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龙去脉。

“……常思前辈,求求你赶紧帮帮相公吧!他、他……”

常思的惊讶并不比苏檀儿少。只是她并不惊讶于秦萧此刻的状态,而是惊讶于那该死的劫数为何此刻到来。

我生为灵,自蜕于灵,是生灵,亦非灵。是为,生灵无我。

自由无我共五层,一层一劫难,一劫一报还,莫凡称之为“五槛”。每渡过一次劫难,修炼者都能获得超乎常理的能力。

聆听生灵之声、感悟万物之心、代行天地之权、超越时空之禁四种已知的能力,分别对应着生灵无我、万物无我、天地无我、时空无物四个大境界。至于最后一层自由无我能获得什么、要经历什么,莫凡他也不知道。

说来也好笑,作为这个功法的创造者,他本人也不清楚到底创作出怎么样的一套功法。但隐约摸到过那个境界大门的他,是这么描述最后一层境界的:

那是一种超脱一切的、自由自在的、真正的逍遥。

仅此而已。

只是,某个不靠谱的当爹的,只顾教秦萧该怎么去修炼这门功法,但是这门功法的效用和劫难却是一字未提。按照他的性子,不难猜测,恐怕是想着自己受过的苦,怎么能不让秦萧受一遍呢?

儿子不拿来玩,那将毫无意义。

如果他还在,此刻一定会在旁边兴奋地看着秦萧受苦,然后在做好充足准备的同时,不忘说些风凉话,招致秦萧的白眼。

幸好,还有常思。早年莫凡经历的,她都看在眼里,以至于在劫难与考验真的到来时,不至于束手无策。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自由无我的诡谲与奇妙。

“呃啊!”

又是一声凄烈的惨叫,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越发微薄的存在感使得常思都开始锁定不了秦萧的位置。她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消散又聚合。

莫秦萧挣扎着起了身,趔趄地走向剑匣,“众目睽睽”之下,他握住了风残雪。风残雪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甚至在常思两人都不能观察到秦萧的前提下,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苦与意图。

风残雪在抗拒,在拒绝秦萧的请求。

秦萧拿起了那把本要送给陈惊鸿的问今朝。

青光一现,血溅五步。

血肉裹挟着声音的种子,在叮铃一声的清脆中,在青砖之上扎了根。它长得很快,血落地,它开花。开出了第一朵花,一朵长得奇丑无比的花。

鲜红而蜿蜒的根茎深深地扎进大地,开出蜗状的叶,散发出腥味的香,为耳状的花汲取着大地的养分。

娇艳的花,生平吃到的第一口甘霖,是过去的主人、如今的陌人的血。

大地长出了耳朵,它听见了生平的第一句话。

“安静了……真好。”

寂静传至秦萧脑中的那一刻,东海之上宝光万丈,一柄玄之又玄、幻之又幻的万丈巨剑残影,自海底缓缓。

上有不可名形之天剑,下有不可言说之炽焰。

一字嗔,一字幻。

两字交相,天环地旋,普天之内,尽是囚牢。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