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火龙自天而降,近地盘旋,将雾中秽物尽数烧去,一时间鬼哭狼嚎,煞是刺耳。霍燕站立龙首,手持烬焚刀,身着朱红甲,如神将降世,威风凛凛。
看着城外脸色不善的乌如许,又透过云层看到了施法的鬿雀,霍燕当机立断作出判断,横斩一刀,有星火连线,穿过护盾,斩断了风暴。随后刀指乌如许,竖劈一刀,地火翻涌,以裂地劈山之势向他斩去。
乌如许嗤笑一声,鬼扇大张,顿时阴风阵阵,寒气逼人。背后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睁大一双猩红的眸子,犹如恶鬼现世,令人不寒而栗。
他挥动扇子,背后鬼影咧嘴怒嚎,嘴角撕裂,直逼两耳。口中尖牙利齿密布,如森森铁黎,舌上断臂残肢堆积,有郁郁血腥。鬼影侧首,直至与脖子垂直,随后两手拉住大嘴,进一步撑大,硬生生地将火刃吞了下去。
咔嚓、咔嚓……
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音,鬼影吸收了火刃中蕴藏的灵力,身子略微凝实了些,青面獠牙,蓝毛利爪。待火刃吞噬完毕,青鬼再度张嘴,紧接着有红毛厉鬼攀舌而上,拔牙为兵,立于乌如许身边。
霍燕见两鬼并立,上空鬼气森森,心中大惊,厉声质问道:“乌如许,你上清宗先辈以正道之法着称,历代宗主长老无一不是正人典范。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败类?如此浓郁的鬼气,如此之多的尸骸,你到底残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面对质问,乌如许刚开始还是掩面轻笑,又很快变成放肆大笑,似癫似狂,面相扭曲。手中鬼扇轻摇,又有两道亡魂显现 :一白发老者双目无珠,体内无骨,四肢去三,绑于铜柱之上,受炮烙之苦;一美艳少妇口中无舌,皮肉不在,开膛破肚,置于案板之上,受剥皮之刑。
见到两人惨状,霍燕瞳孔紧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苍白,双手战战,腹内犹如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吐了出来。感到恶心的同时,更多的是惊诧与不可思议,虽然面容被毁,但因为过去有过数面之缘,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两道亡魂——分明就是上清宗前任宗主与曾经的宗门首徒,同时也分别是乌如许的授业恩师与师姐。
“师尊养我成人,传我道法,我待如父母,尽善尽孝。他骂我内心狭隘,卑躬屈膝,仙途无望,所以传位于师姐。我说他两眼昏花,要来何用?傲骨挺立,遇强折否?所以毁其双目,取其根骨,锁魂魄受炮烙,尝我被辱之煎熬。”话音落,铜柱炽热更甚几分,老者却早已麻木,任由背肉烧灼,焦炭落下。
“我与师姐两小无猜,竹马青梅。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她喜得良缘,举案齐眉。婚后她一心以宗门为重,久不与我相亲,夫妻名存实亡;我不怨她抢我尊位,辅她立足上清,无人敢欺,她怨我不思进取,以儿女私情为重,多次搪塞与我行夫妻之实。所以我拔其舌头,令其无法忤逆;存其肉身,留作行夫妻之事;束其魂魄,饱受剥皮割肉之苦。”言尽,案板上有鬼头大刀出鞘,剁于股肉之上。女子神情木然,生不如死。
乌如许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场景,一边泣如雨下,一边狂笑不止,癫狂之态,更胜鬼怪。就连与它同一阵线的鬿雀,此刻也不禁轻骂一声“畜生”。
还没有等他情绪平复,霍燕已是迎面一刀砍去。听完他的讲述,此刻她早已怒不可恕,不顾护盾外有鬿雀在一旁虎视眈眈,奋起一刀,誓要替天行道。
青鬼以身作盾,挡下这致命而又含怒的一刀,赤鬼趁机以牙为矛,向着心脏投掷出去。还没有靠近那身朱红甲,便有火盾围绕霍燕周身,替她焚毁靠近的一切。
霍燕右手持刀,左手上扬,赤金猛火凭空而起,炽热异常,无法扑灭,不断灼烧着面前两鬼。两鬼惨叫一声,青鬼率先撤退,退于乌如许身后,借鬼扇中的鬼气压制烧伤;赤鬼略慢一步,被霍燕一刀枭首。同时有火柱冲天,隔断两人,炽热难堪,又有火星四溅。
乌一手持扇轻摇,一手紫水流动,化作恶犬模样,直冲而去。水火相接,轰然炸开,烟尘滚滚。借助烟雾掩盖视野,赤红灵力附着刀身,烬焚无源自燃。又是一刀劈下,直指乌背后青鬼。
乌空手上挥,流水乍起,挡住了袭来的一刀。另一手反手挥动,鬼扇朝霍燕侧脸扇去,阴风肆虐,鬼嚎入耳。虽然周遭的火盾抵挡了大部,但其中暗藏的鬼气却趁机无视了防御,自耳钻入,如跗骨之疽般直攻其天灵。
纵使霍燕立刻驱动灵力保护头部,却还是慢了一拍。千百酷刑之苦在脑海中炸裂开来,一时间感同身受,各类幻痛层出不穷。趁她愣神之际,乌掌心有黑水滚动,汇聚成球,令人感到阴冷潮湿,朝她面门拍去。
正当霍燕还在抵御脑海中的折磨时,烬焚自发护主,炽热之感直冲天灵,替她驱散鬼气。回过神来,便看到乌黑雷球迎面袭来,当即扩胸吸气,一记猛火吐出,同样直攻乌的面门。
乌将水球掷出,回手护脸,单手挡下了那袭来的猛火。水球失去了控制,速度虽增,却失去了准头,霍燕柳腰下折,躲了过去。同时口中玉齿轻咬舌尖,有一丝精血附于火上,如火上浇油一般,更甚几分。
乌如许不得不两手抵挡,鬼扇张开,费力抵御,却还是被这股猛火逼得缓缓后退。他哪里知道,这猛火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力化作的火焰,而是霍燕的本命真火。
焱刀门能在泗水城立足,还能在幻音坊的压迫下屹立不倒,依仗的是两宝:一为宝刀烬焚,二为焚岩灵火。
焱刀门初代门主是位返虚大能,号炎刃真君。创立焱刀门之初,曾经另辟蹊径开辟泉眼,引地火上涌,作修炼之用。在挖掘途中,他偶然发现一缕火苗隐藏于磐岩之中,焚岩融金,炽热非凡。于是将其带回,并悉心培育,最终彻底炼化,融于血脉之中,取名焚岩灵火。
此后,该火连同霍家血脉,代代相传。凡是霍家血脉纯正者,皆可使用最为纯净的焚岩灵火。此火源于血脉,非霍家者不可得。这也就是为什么风起声明知道有此火存在却始终没有占为己有的原因。在烬焚被夺走后,上任门主仍能凭借此火,暂时逼退甚至创伤风起声。不可不谓强悍。
而如今,霍燕正是血脉最为纯正的霍家成员,甚至远超她的父亲,也就是上任门主。现在,她用自己的血强化的这口烈焰,岂是乌如许那么容易就能挡下的?
灵火炽热猛烈,手中鬼扇在它的灼烧下,边缘隐隐有泛黑炭化的迹象,上面的人形也更加扭曲狰狞。乌如许向上怒吼道:
“鬿雀!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的任务是辅佐我,我死了你们北号山也别想好过。”
天空传来一道冷哼。霍燕心中突感不妙,赶忙后撤飞到城墙之上。就在她撤离的一瞬间,有无形风刃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霍躲闪不及,只得下意识起盾防御。却不曾想火盾在风刃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瞬间支离破碎。朱红宝甲也随之破碎,巨大的伤口自她胸下蔓延到侧腹。
火焰散去,乌如许得以喘息,赶紧服药调理。他原本与霍燕同为化神,虽说她的火属功法克制自己的驱鬼之术,但也没有差太多。但此刻才发现,他居然完全招架不住霍燕的攻势。神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鬿雀从天而降,缓缓降落在乌如许身边,侧目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虎爪发力,轻松抓起一块巨岩,朝着城墙砸去。又卷起数道风刃,隐藏在巨石之后。
此刻霍燕负伤,躲在城墙之上紧急治疗,无力抵御攻击。护盾激荡,灵力消散,阵法接连挡住了风暴与巨石,却无力再抵挡之后的风刃,寸寸断裂。维持法阵的修士们也坚持不能,一口鲜血吐出,齐齐倒飞出去。没有法阵掩护,他们也不过是一群不过炼气、筑基的修士,要抵御鬿雀的攻击属实是过于为难了。
见到阻挡他们的法阵终于被破,鬿雀乘胜追击,虎爪拍地,土地龟裂,地震骤起。巨大的裂缝迅速逼近城墙,地震的余波甚至影响到了整座城池。鬿雀又是一抓挥出,给摇摇欲坠的城墙最后一击。
梆——
又有两道身影自城中飞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巨锤,一杆银光闪烁的长笔,两者相互交错,立于城墙之前,当下了那一击。一个圆腹中年人,一彪纹白袍天师并肩而立,立于城墙之上。千璋来与陆诚及时来救场了。
两人立于左右两侧,将霍燕护在中间。正当她想出言感谢时,一麻衣老人自她身后走过,来到两人身前。刘公沛此刻卸下了官服,粗布麻衣,手持茶盏与阵盘,直面强敌。
“鬿雀!你屡犯我境,劫我城民,毁我官道,占山为王,先辈念你天生异兽,不谙世事,既往不咎。你却屡教不改,变本加厉,残害人命,结党营私,如今更是胆大包天,内外勾结,犯我泗水,你该当何罪?!”声如洪雷,一点也不像是个耳顺之年的老者。
鬿雀嗤笑一声,反驳道:“自千年前我苏醒起,你泗水城便一直肆意扩张,伐木开疆,平山填壑,万千生灵,流离失所!若非有我镇守,北号山早已不复存在。可你们倒好,断我北号东向水源,葱葱森林变为荒山枯土,致饿殍遍地。你们还不知足,招募修士,屡犯我山。若非如此,我们怎会食人求生?我又有何罪可言?!”声嘶力竭,句句诉苦。
鬿雀所说之事,刘公沛并非不知。千百年前泗水城顺应时代,共经历三次大规模的城池扩张。这一过程中,必然会导致人与妖兽之间出现矛盾。只是当时处于盛世治下,人族实力强大,自负傲慢,唯我独尊,不仅不在乎妖兽的感受,还变本加厉地残害。这一举动也间接唤醒了沉睡的鬿雀。
不是没有官员想要缓和两方关系,但仇恨历久,愈发深重,最终两方矛盾激化,演变到如今的不死不休的局面。
刘公沛长叹一声,劝解道:“鬿雀,趁现在你还未酿成大错,赶紧收手!我以太守之名许诺你,日后两方洽谈,解决两族宿怨。”
“哼!荒谬可笑!此战我方占优,何须听你劝解?族仇可解,私仇何报?你设局引诱我入城买地,以求耕土,却妄图将我围剿,你有何颜面让我信服?我三弟枉死城中,你不闻不问,有何诚意让我撤退?!”说罢怒从中来,仰天长鸣,白虎、黑鳄、青蚺自身后相继出现,四兽并立,虎视眈眈。乌如许也乘机打出信号,城外埋伏已久的上清宗成员也依次显现,一共九人,三元婴六金丹,皆是神情漠然,六神无主,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悬浮空中。
刘公沛脸色凝重,立于城墙之上不退。陆诚召集所率天师,除了他外还有三名金丹犀牛纹天师。千璋来本人不过元婴初期,手下只有一名金丹修士,此刻留守城中保护鎏金联盟的资产。霍燕及时召集焱刀门众人参战,有八人自城中而来,同样悬浮空中,共二元婴六金丹。
撤离了城墙后受伤的修士与普通士兵,两方对峙,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