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弥漫出阵阵木香，混着薄荷清凉的香气，再细闻，还有地上包起的药渣里散发着的药味。
“你这饭，可真是吃得有点久。”见他上来，十七笑着调侃。
张集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惫，对上他张扬肆意的笑容，顿时火气不打一处来，拳头挥起：“要不是你们弃我于不顾，我至于在楼下听她一哭两个时辰吗？！”
他打人的力道一点没收着，从天明听到黄昏，张集也真是开了眼了。
“你这下手能不能…….”十七倒吸着凉气，可手又够不着后背，索性拉着人坐下：“算了算了，你们都说什么了？”
裴洚云素日见家珑则避，只因为她要什么他很清楚，但他给不起。
可局势所迫，却又不能不承着她的恩情，暂住此地。
“还能说什么，”张集拿起茶杯的手松开，直接抱着茶壶灌，末了手背一抹：“我明里暗里告诉她王爷有心悦之人，你知道人给我来一句什么？”
“什么？” 十七两眼放光。
“她愿意公平竞争。”
“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对十七的拍手叫好，张集翻了个白眼，“心机手段，你说家珑哪一样比得过秦兰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而且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十七笑声未绝的问。
“我说了两个时辰，她就总结出来一句。男人都喜欢不喜欢自己的。还跟我说从今日起，让我监督她。”
张集有样学样的模仿家珑的语气，兰花指都翘起来：“从今天开始，我绝对不要主动和裴洚云说一句话！”
“到时候他肯定会按耐不住来找我，你知道楚馆之中，都管这样的男人叫什么吗？贱骨头！哼！”
哼的那声，他甚至双手掐腰。
戏罢，张集却见十七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竟然拿起椅子上的账本翻看起来。
“一进八退……”
瞧他掰着手指头算得有模有样，张集皱起脸：“我说话呢，你尊重我一下会死？”
他戳着十七肩头，却陡然听得背后幽幽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声……
“你尊重本王一下，不会死。”
裴洚云眼睁睁地看着张集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一路跪趴着来到自己面前，脑袋磕地砰砰响。
“风花雪月说够了，来说一下正事。”
裴洚云走到屏风后书案旁，关上窗户。屋子不算大，但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不够的家珑也都添置上了。
烛台上的火苗不再晃动，安安稳稳地燃烧着蜡油。
张集捧着还在冒白气的热汤，一路小心翼翼，放到桌案上前还殷勤备至地吹了两下。
“王爷请用。”
裴洚云抬眼，看见那乌漆嘛黑的颜色，眉头顿时皱紧。
这是于西南临走时特意留下的方子，说是对他的腿伤能有奇效。
今年夏日也不知怎的，动不动就下雨。一下雨裴洚云的膝盖就痛得难以忍受，行走不便。
每每这个时候，张集就会按着方子去抓药。
连续喝了半月，雨天之时裴洚云已没有疼痛感，只是有些透风，像症状不重的老寒腿一样。
“王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十七上前将药放在他面前，“况且于老大夫说了，这药只稍喝上一月。日后王爷只要注意着，必不会再疼痛难忍。”
“是啊，就当为了身体，王爷忍忍吧。”张集附和着点头哈腰。
“那你不妨也忍忍，把那边割了。”裴洚云端起药，“省得楚馆里头的老妈子，都恨你不是个女儿身。”
“王爷！”张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啊！”
他跪在地上，手却悄摸摸死命护住自己的命根子。
裴洚云面不改色的将苦药倒胃，十七低着头，肩膀却颤抖不已。
······
起兵谋反裴洚云没有人手，密诏又已然化为灰烬，名正言顺地上位绝无可能……
“裴然能稳坐皇位，凭借的不光是大司马在朝中的人脉，更有军队。”
裴洚云湿漉的发丝，在烛火的照耀下变得半干，“否则即便裴存乾死了，裴氏还有皇子，这皇位轮不到他来坐。”
要掌天下权，无非兵和钱。
但这两样东西裴洚云现在都没有。
先前二人提出的策略大都有一个共同点。
杀死裴然的同时，他们都想钻空子把持皇宫，但却被裴洚云直接否决。
他并不想当皇帝。
却必须杀死裴然。
“古籍有载，唐高宗李世民之死，于五石散脱不了干系。”张集陡然出声，“此物又叫芙蓉花。且无法查验其毒性，便化作丹药，被唐高宗服下。”
“裴然年富力强，丹药估计他不需要。而且长期投毒风险太高，还不易成事。”十七神色凝重。
皇宫内有太医日日请平安脉，若是买不通太医院的人，无疑于自投罗网。
可太医院侍奉皇帝，秦兰羲贵为皇后，能收买颜儒是因为她本就处在那个位子。换成裴洚云，岂是说买通便能轻易买通的？
他眼神在愁眉苦脸的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放下手里的茶杯：“其实不必那么麻烦。”
不夺皇位的杀死裴然，投毒几乎是不二选择。
裴洚云需要的只是一种，用者必死的毒药。
“王爷还是想制作春宫毒？”
见裴洚云沉吟不语，却又像是下定决心般地点头，张集皱紧得眉头就此松开：“也罢。”
他叹息着，“可皇后有孕，又说胎象不稳。为了孩子，裴然不一定会碰她。”
他的担心不全无道理，十七看向桌案前的男人：“制毒臣不甚了解，春宫毒也不过略有耳闻，但敢问王爷一句。”
“若是这个蛊未曾引入裴然体中，而是留在皇后的身体里，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