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镖上淬了毒,虽不致命,但会让人浑身麻木。
秦兰羲几次尝试挪动,却终是不得。
所幸领头的是裴然,找得仔细,才不至于让她被踩死。
说秦兰羲不后怕是假的。
冷镖朝她飞驰过来时,她本可以躲开,却意料之外的在看到镖头时,一眼认出。
是他的冷镖。
那一刹那,她曾动了恻隐之心。
作为这个世界的因果,裴洚云对她虽有不好,却又太好。
009不欠他什么,但秦兰羲对他,确实亏欠良多。
裴然有官兵在手,一旦秦兰羲出事,那他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裴洚云。
他当然可以大义凛然地杀死裴洚云,无论从家国,还是人情。
而秦兰羲,也不需要再次伤害一个爱她的人。
是用自己的死拖屠戮将军下水,还是择活,继续执行任务……
两个选项不断在她脑海中碰撞,秦兰羲视死如归的闭上眼时,却未曾想。
冷镖的目的地不是她的头骨,不是她的心脏……
仅仅。
失之千里的划过她脸颊。
纵使隔着这么远,对她的命,他依旧选择一次又一次手下留情。
每一次都是如此。
他看似狠戾的谋算,却总在危急关头收手。她看似完善的谋局,却总因他的善良,被迫终止。
直到现在,秦兰羲才终于明白。
一直以来,拯救屠戮将军的不是她,是裴洚云自己。
她总是在杀他与不杀之间,摇摆不定。而他却从始至终的善良。
“金桥,再快一点。”
“让开让开!驾!”
京城夜市的街道上,行人纷纷被官兵挡开,一辆顶做金冠的马车飞速朝皇宫驶去。
裴然急切地收回目光,怀里抱着的女人一动不动,若不是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裴然几乎以为她死了。
他一低头,却看到她眼角划过泪水。
秦兰羲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只有泪水默默润过太阳穴,滴落在裴然的手背……
她看起来,当真伤心极了。
“别怕。”裴然眼眸颤动着,伸手,抹开她的眼泪。
“朕答应过你,不问从前,不会骗你。”他掏出袖口里的方帕,将手指上的眼泪擦干净。随着车窗飘下一块帕子,他的冷声传入秦兰羲的耳朵……
“但朕也绝不允许,你再和从前的人,纠葛不清。”
······
三人行进了一夜,终于抵达了西北城下的一处溪流边。
看到卢善战平安归来,马英和卢娇娇都飞奔上前,一家团聚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一幕落在张集眼里,却很是不屑。
他快步走到溪流边,正在打水的裴洚云头也不抬:“怎么了?”
“王爷,您为何让臣带着卢善战去?”张集眉头皱紧,指着不远处喜极而泣的一家三口。
“今日若带的是十七,不,换成任何一个暗卫,谁不比他卢善战听话?”
压抑已久的情绪喷涌而出,张集的嘴顿时化作机关枪。
“本来可以拿捏住秦兰羲,起码裴然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这下倒好,就为了他的主仆情谊,白瞎我们这么大功夫!”
他气得跳脚,不远处,十七拿着斗篷和两串烤鱼赶来。
“王爷,夜深露重,您披上。”
裴洚云由蹲变坐,顺手接过十七手里的烤鱼。
他吃得越慢,张集就越急。
秦兰羲对他们已经造成威胁,甚至让他们本来的藏身之处暴露。距离京城越远,他们的机会就越少,也越不安全。
“不饿?”十七晃着香喷喷的烤鱼。
张集鼓着腮帮子接过,愤愤咬了一大口。鱼烤的焦,连刺都能嘎嘣脆的在嘴里嚼开。
“你这什么手艺啊。”张集对着手里的烤鱼,颇为嫌弃的撇嘴。
“你什么脑子啊?”
十七毫不留情地回怼:“王爷从一开始就是想考验卢善战,这你都看不出来?”
“考、考验?”张集嘴边粘着鱼皮,不明所以地看向二人。
“王爷跟你说要带走秦兰羲,可卢善战若是真带走了,那就是背信弃义。”十七蹲在溪边,双手捧起凉水扑在脸上:“一个背信弃义的人,王爷如何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张集:“!”
“其实也不然。”
听着坐在中间的男人陡然出声,二人纷纷看向裴洚云,他却看着手里被啃得只剩骨头的鱼身。
“如果能带走她,我也想问问。”他盯着鱼身被挖空的心脏,“又一次置我于死地的滋味,到底有多好。”
到底有多好,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的,不厌其烦的,将他推入深渊。
······
麦田不过百平,即便夜深露重,可裴然手下人马众多,所有人竭力寻找,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必然能有结果。
但若是发现秦兰羲被带走,那按照城防军追查的速度,他们必定无法全身而退的离开。
所以秦兰羲非舍不可。
不但要舍,还得以伤她为筹码,换取生机。
“事到如今,纵然我放不下云叔他们的死,但支撑我夺位的东西也已然形同虚无。”
雨水砸在溪边的河流上,层层叠叠,似想将水位灌上。
众人躲在密林中,没有油纸伞,只能将衣服盖在头上挡雨。月下树晃,平添几分萧瑟之感。
“诸位若是想走的,现下便可离去了。”
这话不单是在对卢家说,也是在对于家说。
于西南和于补跌,本不知道裴然同裴洚云的恩怨。但前后听来,傻子也能猜到几分。
而对于裴洚云来说,能需要于西南的情况,顶多是他无能为力救治自己之时。
事已至此,他本意也并非将普通人牵扯其中。
裴洚云:“十七。”
“是。”
一百两的银票落在于补跌的手中,宛如千斤之重。却压不垮他,反而令他惊喜地抬头。
身旁他的父亲,于西南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夫受不得王爷赏银。”
一路逃亡,于西南花白的头发零乱了些,但眼神明澈:“王爷以一己之力,解救老夫一家五口于水火。”
“若不是您,臣一家,还不知要受人桎梏多少年,只怕是子子孙孙都要为人欺凌,不得安生。”
听到这话,于补跌大梦初醒般的跟着跪地。他看着手里的银票,有些不舍,却还是双手捧起:“父亲说的是。此等大恩尚且未报,草民实在无颜接受王爷赏赐。”
“二位若要谢我,便拿着这钱开一家医馆,好好养活一家老小,悬壶济世。”
“这……”于西南错愕地扬起花白的头,和于补跌茫然对视一眼。
只见裴洚云抬手,将于补跌的指尖握回银票之上。
“若是本王有朝一日有所求,还请于老大夫和于公子,能愿意记得今日之言。”
“怎会不记得!”二人恳切地磕头,“多谢王爷!”
裴洚云但凡不放他们走,他们绝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但他不光将人放走,还给了银钱……
看这情形,马英轻轻安抚着怀里梦呓的卢娇娇,一双清明的眼珠下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