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羲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赶在楚馆开门前,出去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几乎将兜里的银子花了个底儿掉。
去到后厨休息的地方她才得知,后院的床位早就满了,他住在从前的柴房里。
柴房没锁,门一推开就能闻到霉味。男孩正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肩膀一抽一抽。
听到门被人推开,他没发出声音,只将头死死埋进膝盖。
堆满柴火的屋子里,只有墙上的一扇小窗。外头秋风一吹,屋内温度便骤降。
秦兰羲将东西放在掉漆的桌上,仅这里勉强能算干净。
“长森?”
少年明显听到了她的声音,将头更埋进去几分。秦兰羲有些手足无措地上前,抿着唇在他面前蹲下。
“我先前情急了。”
她看不到的地方,裴洚云的嘴角几乎压抑不住地翘起。
“对不住啊。我,我只是不太喜欢别人管我的事情,只要你日后不对我的事说三道四,我便常来看你,可好?”
她还在同他谈条件?
不对她说三道四,那就是说,她想嫁给谁还是要嫁给谁?
裴洚云没抬头,肩膀抽动地更加厉害。秦兰羲用尽全部听力,才在哭音和抽泣中判断出来。
“我把姐姐当家人,才会说,我怕我以后控制不住自己,那姐姐还会不要我。”
秦兰羲摁着眉心。
或许是从前的任务都要求过高,她习惯直接动手,能用嘴皮子解决的活儿她从来不接,觉得难度过低。
现在想来,这嘴皮子的功夫真是要紧。
秦兰羲将买的东西打开,各种时兴的字帖,衣服布料,甚至崭新的棉花被。
就连街边的小食她都一样买了点,一一拆开放在他面前。
“你就是不吃,也看看呗。”
看一看说不定就忍不住了呢。
少年却死倔,横竖就是不肯抬头。
秦兰羲在他面前晃着吃的,半盏茶过去耐性告罄,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估摸着他不爱吃辣的,打算再去拆一袋子。
可裴洚云却以为她要走,急忙起身抓过她的手,夺了吃的就使劲儿往嘴里塞。
“慢点,没人抢你的。”秦兰羲拿过桌上的茶壶,一边倒水一边注意着他。
半天没听到水声,秦兰羲低头一瞧,一只蟑螂竟从壶口爬到她的虎口……
“姐姐小心!”裴洚云当即扔了辣兔朝她跑去。
“没事儿。”秦兰羲轻轻戳了戳蟑螂的小脑袋,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能受到爱抚,蟑螂愣住。
可谁曾想下一秒,就被赶来的少年一巴掌拍死。
秦兰羲:“…….”
裴洚云拉着她去到后院的水井边,给她来回洗了五遍手。而她碰过蟑螂的手指,更是被他搓得发红。
秦兰羲估摸着这孩子大约有些洁癖,由得他去,侧头望着那口熟悉的水井。
也不知道家珑和守瑴现在如何了。
“从前在家……”
裴洚云自觉失言,见她看来连忙改口:“在督府时,有一种香露抹上去能让手细腻白皙,姐姐如果想要,我便帮姐姐配一些来?”
秦兰羲诧异地望向他,“你还会这个?”
“会一点。”
“也是,你毕竟也在督府呆了许多年,大小的好东西纵使没用过,到底也见过。”秦兰羲并未起疑,反而给了他纸笔,让他悉数写下来自己会做的。
章雅茹得知裴洚云还会做息肌丸时,连忙将人喊到自己屋里。
此时已经入夜,秦兰羲作为六旦之一,早早便得上台。
流光溢彩跳到曲中,台下已然是哄堂大笑。李子园捂着脚,向来端得住的脸也彻底崩裂。
“你给我等着。”
后半曲观众根本看不到其余四人,目光全都锁在她们二人互相踩脚上。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秦兰羲和李子园私交甚笃,但喜欢她们的人却偏偏不对付。
“就是那个跳不好的?”
“就是她然哥哥!”二楼的走廊上,陈湘峰依在裴然身侧,“都是因为她,我好些日子不能去找你。母亲还天天让我跪着,你瞧我都瘦了。”
名叫裴然的男子穿过伸进她的前面,眼神却锁着楼下的秦兰羲。
“湘儿瘦哪儿都不会瘦这儿。”
“然哥哥!”陈湘峰急忙打开他的手。
到底他们是亲戚关系,纵使大司马如今不在京城,可认得他们的人却不少。
裴然不悦地瞥她一眼,“如此,我也实在爱莫能助。”
陈湘峰如今已然声名狼藉,可再看台下的秦兰羲,光芒四射地受着万人追捧。
她怎能甘心!
“然哥哥~”她将自己的尊严踩到脚底,攀上裴然的胳膊,“然哥哥想做什么,湘儿都会陪着你的。”
裴然转头,薄唇勾起的刹那,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陈湘峰心尖一颤。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凌空扛起回了包厢。
秦兰羲一下台,荣安就对着她伸出手。
“长森那边有事儿?”
“非也。”荣安摇头,神情有些焦急:“有小厮瞧见,陈湘峰带着裴然去了二楼雅间。方才打赏最多的也是他,感觉就是冲姑娘来的。”
“裴、然?”
秦兰羲歪头看向李子园,后者沉吟思忖许久,突然猛地一拍手。
“哦!大司马的独苗!”
“子园姑娘说的没错。”荣安眉心紧锁,“京城中纷传,大司马之子裴然貌若潘安,倜傥不羁。虽尚未成婚,但婢子却听说此人曾豪夺许多良家妇女。”
秦兰羲眉心皱起:“都被大司马按下了?”
“姑娘聪慧。”
“可我怎么听说,他们父子二人关系并不好?”李子园疑惑道。
“早年间其实还不错,只不过后来裴然夜闯太子府,玷污了当时的太子妃……”
秦兰羲和李子园:(⊙ o ⊙ ?!)
“我是幻听了吗荣安,你没同我玩笑吧?太子妃?那是皇家的人啊!”李子园不可置信地喊出声。
好在三人已然走到四楼,此处正在翻新尚不接客。
“按照规矩,打赏最多的人可见姑娘一面。”荣安眉心紧锁,“若非今日裴然来的突兀,章妈妈也不会让婢子同您说这个。虽说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但妈妈还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姑娘看,可需要想法子推掉?”
秦兰羲鼓起腮帮,身侧的手指不自主地敲起。
大司马是王爷的孩子,而裴然是大司马的独子,也就等于沾着血缘。
“躲是躲不掉的。”秦兰羲抬眸,眉宇间已然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