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两黄金摆在广化寺主持的身前时,老主持脸上笑的堆满了褶子,神色变得更慈祥了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不说钱,只说缘。”
“我观施主,同广化寺有缘!!!”常言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渡无钱之人,佛像也需金身装,和尚更需金银养......
凤九卿手持折扇,身着男衣,美的雌雄莫辨,拱手笑道:“大师,我素来仰慕广化寺之名,今日前来,乃是听闻佛子在此修行......”
一旁的宫女十分善解人意的插话道:“可否请大师行个方便,将我家公子安排在佛子的隔壁,也好同他请教佛法,阿弥了个陀佛。”她定要日日祈求佛,让公主寻到良缘,速速嫁出去,去折磨夫君......或者折磨日后的孩子也好,莫要再折磨她们了。
广化寺主持犹豫了短暂的一秒,“阿弥陀佛,施主一心向佛,佛性、善根同聪慧相比也不妨多让,贫僧也正有此意,将你二人安排到一起,彼此参悟佛法......”
聪慧还不知道广化寺内来了客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左右两边住满了女人,因凤九卿一行人女扮男装示人,所以镇国将军的暗卫也没有多想。
广化寺内时常有客人入住,只要不是女子或者刺客,便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从佛子八岁到如今的弱冠之年,他们还从未见过刺杀佛子的刺客,也松懈的合情合理。
入住的第一晚,凤九卿便直接推开了佛子的门,她从小缺少礼仪教导,直来直往惯了,凤梧国的御书房、朝堂也任由她来去自如,此刻竟然忘了敲门。
聪慧从小心善,从不会因为他人不事先敲门,径直擅闯房间而感到生气,唯独有一点,在他偷吃的时候......房门被推开的刹那,两人视线交汇。
凤九卿瞪大了双眸,扫过聪慧的眉眼,鼻梁,最后定格在他沾满碎屑的唇角处,以及他左右手拿着的糕点上。
“整整三盘糕点,上面还裹着蜂蜜,他是饿死鬼投胎吗?”凤九卿露出了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见到聪慧薄怒的脸色后,急忙后退了三步一把合上房门。
房梁上暗中监察的暗卫,“他长得这般俊俏,应该不是刺客吧。”
暗卫二号点了点头,“说得对,长得这般俊俏,去清馆能挣不少钱,没必要当刺客,把头别在裤腰带上。”南图民风开放,清馆是贵族子弟寻欢作乐的地方,里面皆是些油头粉面的美貌男子。
“再说哪有刺客穿着一身华丽衣裳,光明正大推门而入的,生怕我等瞧不到。”
在门外足足等了一刻钟后,凤九卿敲了房门三下,礼貌的介绍道:“吾钦佩佛子圣名,不远千里从凤梧赶来,可否容我进屋一叙?”
聪慧早已将桌上的糕点残局收拾妥当,轻咳了一声后,起身打开了房门。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两人的一举一动挑不出一丝毛病。
至于隔壁偷听的宫女,听到凤九卿这般有礼貌,心中咋舌不已,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体来说,不出幺蛾子的公主,更为亲切......”
凤九卿、聪慧二人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谁都没有最先开口,聪慧因糕点一事还在尴尬、心怀芥蒂。
凤九卿不通佛理,又用佛的关系闯进了这间屋子,总不能一出口便是家长里短、闲言碎语、聊天说地,可佛经她一句都不会,也尴尬住了。
“呵呵。”
“呵......”两人傻笑了一会儿,又忽然发觉自己在傻笑,顿时收敛起嘴边的笑容。
聪慧沉吟片刻,准备询问对方姓名,没想到,对方比他先一步开口。
“聪慧大师,可吃饱了?”
呵,这是故意嘲讽他呢,真让人尴尬,“阿弥陀佛,贫僧今日晌午诵读经文,竟忘记了吃食,回到房中才感觉到饥饿,倒是让施主见笑了......”
又一阵许久的沉默。
“大师,早些休息吧。”凤九卿深吸了一口气,实在受不了这房间中压抑的气氛,逃一般的快步走出了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几个宫女围上来,“怎么样公主,佛子长得可还俊俏?”
“他有没有对你一见倾心?”
“他何时还俗同你成......”
凤九卿冷冷的瞥了几人一眼,用目光示意她们闭嘴,她来此处纯粹是因为好奇,什么倾心、成婚等乱七八糟的猜测,她怎么会对一个和尚有想法?
不过俊俏二字,她不能否认。
百姓皆说佛子如圣人,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毛病,比那修行了百年的佛教高僧还要沉稳。
沉稳之人居然会在半夜偷吃糕点?倒是有趣。
隔壁屋中的聪慧,将桌下藏着的糕点再次摆出来,拿起一片芙蓉糕,神色顿了顿,脑海中竟控制不住的浮现出刚才的画面,“世上竟有这般明媚如光的男子。”淡笑洒然,舒朗不羁,仿佛天地为之一宽。
他虽是出家人,但因从小体弱多病,脸色也总带着一丝病气,不能吹风,不能见烈日,更不能剧烈运动,见到对方神色自信,朝气蓬勃,眼底洋溢着明媚,自然无可避免的生出羡慕喜欢之情。
无关皮相,更无关何人,只是喜欢这份他一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对了,小僧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罢了,来往匆匆,所遇之人,皆为缘分......亦是路人,等到明日一早,或许这位施主就该离开了吧。
“公主,这广化寺中藏有不少暗卫,以人数布局来看,似乎在保护佛子。”
凤九卿目光中出现一抹异色,“哦?他一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有什么值得人保护的?”
“在哪藏着?屋顶上?我去看看......”凤九卿说罢便起身跑出了屋子,广化寺的僧舍比较低矮,比不上皇宫别院,这倒是方便了她爬房的速度。
“公主,不可啊......”堂堂公主,怎能三更半夜跑到寺庙屋顶上作乱,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一众宫女跟在凤九卿身后。
凤九卿离开房间后,直奔僧舍前那株大树跑去,她想攀爬到大树上而后在跳上房顶。
宫女们本想阻拦,却被她一声呵斥吓退,“别跟着我。”
聪慧听到屋外的动静声,急忙出去查探,却未料到打开房门便看到一群人正围在那株老槐树下,那位身着华丽的公子正在向上攀爬,而他身边的下人极力扯着他的裤腿不撒手。
“阿弥陀佛,你们在做什么?”
或许是他说话声音太高,把凤九卿给吓了一跳,脚一滑便从树上给掉了下去,还好下方有人接着,但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她在聪慧面前出了大丑。
凤九卿站稳身子,整理了下衣裳,急忙解释,“呃,刚刚有一只雏鸟,不小心从鸟窝里掉了出来,我是想把它送回去......”
啊?一众女扮男装的宫女面面相觑,这借口也太过拙劣了吧?
聪慧抬眸,盯着槐树上方看了一会儿,奇怪道:“哦?”他怎么不知道槐树上还有鸟窝,“那你送回去了吗?”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帮忙,一只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突然从树冠中掉下来,砸在了凤九卿的怀中。
她低头一看,明显愣了愣,一字一顿,像是卡壳了般,“雏鸟,又......掉下来了。”
最后还是宫女将雏鸟重新放了回去。
凤九卿走到聪慧对面,“这么晚了,大师还没有休息啊?”
外面的动静这么大,让他如何睡得着?不过此人心性至纯至善,爱护幼小,心细如丝,来广化寺的第一日,竟能发现树上的雏鸟掉地,聪慧双手合十,神色温和,并没有将错推在对方的头上,自己找了个理由,“想来是糕点吃多了,有些积食,便出来走走。”
“阿弥陀佛,今日见面匆忙,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大师客气了,我姓凤,名为九卿。”
凤?此人自凤梧而来,凤梧国内有两大姓氏,一是皇室子弟,皇姓为龙,二是以皇后那一脉为首的凤姓,莫非此人也是贵族子弟,看他穿着打扮并不寻常,就连带着的一众下人都穿着锦衣,他应该想到的。
凤九卿的名声虽传遍了天下,但她因跟其母姓有损皇家威严,便被龙霄禁止向外宣扬,此事只有凤梧国的少数人知晓,世人只知她是凤梧国长公主,号无忧,名字中带着一个卿字,并不知道她的全名。
所以凤九卿也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不担心被南图国发现。
“qin,哪个qin?”
“卿本佳人的卿。”
卿本佳人.....若眼前的施主是一位女子,当真担得起卿本佳人四个字,聪慧摇头失笑,“我看是白衣卿相。”
“兄台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将来定能封王拜相。”
“那就借大师吉言了。”她拱手一拜,心中对聪慧的兴趣顿时失去了一半,还当他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僧大德,原来同旁人一样,也会说些阿谀之话,没有什么特别的。
其实凤九卿想错了,聪慧从不喜欢阿谀奉承那一套,即便见到了南图太子,也不会行怕马匹那一套,只是觉着凤九卿亲切,才忍不住说了几句吉祥话。
“我同你说了名字,礼尚往来,大师也该告诉我你的姓名。”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聪慧,俗名谢行止,字平安......”
谢行止?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好名字,想来佛子其生父定对他寄予厚望,但这平安二字,倒是让她有些好奇,这般简单通俗的字,似乎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那失去的兴趣突然又回来了。
“今日初来广化寺,还未曾参拜过佛主,既然大师要消食,可否劳烦你领路。”
她知道自己有些唐突,哪有进寺不拜佛,选择三更半夜去佛堂的,又急忙解释了一句,“我不认识此地的路,害怕打扰大家的美梦。”
聪慧笑了笑,并未多问什么,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径直走在前方带路。
凤九卿瞥了眼宫女,示意她们别跟着,急忙追上了佛子。
不过她刚走了几步就后悔了,广化寺一到了晚上变得寂静森寒,四周的树在秋风的吹动下,仿佛化作了鬼影,沙沙的响个不停,她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跟在聪慧一侧。
“没想到,天这么黑,大师还能辨认清楚方向。”远处的佛殿中投射出一丝微弱的亮光,并不能照亮殿外的路,反而为这幽深的气氛更添了几分恐怖感。
聪慧显然发觉出了凤九卿在害怕,嘴里说个不停,一听见任何的风吹草动,就连声音都变得尖细了不少。
他没想到,一个大男子竟会怕黑,心头一动,他停住了脚步。
“怎,怎么了?”凤九卿扫视了一眼四周,神色越发紧张。
“施主,前方有几处台阶需要小心。”
“你拉着贫僧的衣袖,莫要担心!”
凤九卿在紧张,但也不至于到了眼睛看不清道路的地步。
他明知她害怕,却没有当面说出来,是怕伤了她的自尊吗?
聪慧话音低沉,像是怕打扰寺中的鸟儿休息,声音变得很小,但这低沉的声音中却充满了温暖和力量,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抓住那条宽敞的衣袖,心顿时平静下来。
两人静静地穿行在羊肠小道上,这一回,轮到聪慧开始缓解气氛。
“寺中的僧人都很和善,出家人也不可犯下杀生之事,因此这寺中的生灵也特别多,它们会在晚上,偷偷来到佛殿,偷吃桌上的供品。”
起先,她还以为聪慧是怕她害怕,随口说了几句,当她来到佛殿,看到供桌上的几只老鼠后,才重要明白聪慧的意思,好在有了心里准备,没有做出什么鬼叫等失礼之举。
两人在佛堂中待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