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谢行止略带局促的语调,不由的引起凤九卿目光关注,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触即分,一个低头不语,一个看向门外,过了许久,后者将镜子碎片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推在前者的身前。
“这是击杀魔头时找到的东西,佛子请看。”
谢行止后知后觉的拿起镜子碎片,从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轻疑了一声,“此物,似乎在哪里见过?”
“嗯。”凤九卿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鼻尖发出一声轻嗯,语气慵懒,像是神情疲倦却又不得不强行睁开眼皮应对,“镜子散去魔气后,显现出真实的灵力波动,这般纯净的灵力,只有天地孕育而成的宝物才有。”
她叹了口气,“此物,便是那追根究底镜的镜灵。”蓬莱岛为散仙修炼之场所,没想到,这般与世无争的仙境中,竟能孕育出天地至宝,镜灵虽然被打破,但依然可以用残存的意志,将所有人拉入局中。
只怕那长寿大仙都不知晓此镜的厉害。
“镜灵?看来要得知此地发生的事件?还需聚齐镜灵。”
谢行止将镜片推回原位,“此地,到底不是我们的世界,不如先返回青山门,同掌门打听一二,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好。”凤九卿淡淡的应答了一声,眼睑垂下敛起眸中的光,不再说话。
谢行止见状,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重的他喘不过气来只能离开,他关好房门,刚挪动了几步,便听到屋内急促又压抑了许久的咳嗽声,一下重过一下。
凤九卿捂着心头,从百宝囊里寻找化瘀的丹药,手指却意外地触碰到一副卷轴,她抿了抿红唇,眉眼浮上一抹初春化雪般的暖意,拿出卷轴慢慢展开,目光眷恋,怜惜又温柔的轻抚那早已经褪色的字迹。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碎碎念安安......
她不该来寻追根究底镜,该去找一个造梦镜!
一声脆响,茶杯滚落在地,谢行止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去推开房门,面色一惊,“公主!”凤九卿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眼角泛红似乎有哭过的痕迹,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
他将凤九卿抱在床上,心神大乱,正要去找参仙,袖口却被人紧紧的攥住,“我的画,画......”
“什么画?”谢行止这时才发现,桌上放着一幅半展开的画,画轴的边缘正往下滴着茶水,他伸出另一只手掌,画轴被他吸入掌心,来不及考虑其他,急忙往画上吹了一口仙气,茶渍被风力吹干,可却复原不了右下角被茶汤消融的小字!
此画对凤九卿定然十分重要,画中女子正是凤九卿,那右下角又写了什么?可惜只留下了一团被晕染开的墨痕。
谢行止掌现金光,口吐法诀,想要用复原术还原字画,没想到......
字画在接触到他的金光时,直接化作了漫天飞屑消散在空中,他失神的站在原地,心头涌上了一抹不安,怎么会这样?
这只是一幅没有法力的普通字画,历经三千年岁月销蚀,本就不经折腾,现在又被一击法术打中,承受不了仙力化成了碎片!
“对不起,我......”他只是想帮忙,却好心办了坏事,凤九卿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显然是失去了神志,却惦念着心里最宝贵的东西,看着让人揪心。
“怎么办?要不然画一幅新的?”然后在做旧......
“参仙!!!”
正在房间里打盹的参仙,听到佛子的呼唤,忙不迭的起身下床,一溜烟跑了过来,“佛子,怎么了?”还有十几名仙家,一同跟了过来,佛子的唤声太尖锐了些,把众人都吓坏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快帮她看看。”
参仙点头,不敢大意,急忙拿出看家本领,割腕放血,“公主啊,你就别瞎折腾了,再折腾几日,小仙就要变成人参干儿了!”
谢行止蹲下身,将凤九卿的手放在床榻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后者的神色,直到半晌后,他眯着眼睛,柔声哄骗道:“公主,那字画上,写了什么字?”想要造假不难,难的是他只看见了画像,没有看清小字。
凤九卿的眼皮子动了动,却没有睁开,迷乱中嘴皮子动了动。
他伏下身子,耳朵靠近眨了眨眼睛,神色突然大悟!
众仙:“......”佛子偷偷摸摸的在做什么?
原来如此,“柳仙,小僧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柳仙一怔,“啊?佛子请说。”
直到第二天早晨,凤九卿睁开了眼皮,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她坐起身子,蚌仙急忙端来一杯参汤,“公主,这是参仙熬制的大补汤,快些喝了。”
凤九卿点头,死气沉沉的脸上展露了一抹笑颜,“辛苦他了!”
她将参汤灌下,神色不明,但动作却是有些着急的打开了百宝囊,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公主,可是在找这个?”蚌仙从枕头底下抽出了画轴,凤九卿见状,松了一口气,接过画轴,还好没弄坏,她只有这幅画了,她将画抱在怀里,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又怕太用力弄坏宝物。
“公主,那你在休息片刻,半个时辰后,我们返回青山门。”蚌仙留下一句话,像是在躲避什么,迅速逃离了此处。
奇怪,这河蚌今日怎么这般消停?居然没有八卦她手中的画,想来是早已经看过了吧,不知谢行止......
凤九卿的心头有些不安,害怕谢行止认出画上的字迹,她小心翼翼的展开字画,画卷泛黄,却依然掩盖不了画中女子的绝美风采,还有那句她回忆过无数遍的诗,
“......”
为什么会这样?
凤九卿目光怔怔,看着那行熟悉的字体,却又陌生的话,眼眶中忽然掉下什么东西,滴落在画轴上,在那行无比滑稽的小字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心头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苦涩。
永失所爱,余生悔恨,她抬起头,又突然笑了,笑声悲凉,绝望,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要大发脾气,同他算账?那样做,她的画便能找回来吗?旧游无处不堪寻,往事莫沉吟,只当是天意如此。
柳仙轻颤着枝芽,“佛子,你到底在画上写了什么字?”怎么会让公主悲痛欲绝?
谢行止咬紧下唇,心头愧疚难当,他昨夜分明听到她说:“柿子?不要离开我。”莫非原画上,并非此语?是他大意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站在谢行止的莲花台上,向着青山门飞去,此次秘境试炼,各大门派都折损了不少弟子,尤其是衡阳宗,好在青山门一百弟子整整齐齐,虽有几位弟子受了重伤,毁了修炼根基,但总归还活着,就连被掏了心的青山,也恢复了来时的状态,提前去前方的落脚城中打点。
只是,众仙家拘谨的站在一处,不敢聊天,不敢品茶,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惹怒了两位上仙。
佛子还好,至于另一位,脸色如寒冰,无雪亦能冻死人!
众人就这样战战兢兢的飞了三日,终于飞回了青山门,青山门演武场上,数百弟子站在两侧,长风山主门下弟子,拿着一卷三米长的卷纸,细数云川的一百零八条罪状。
包括谢行止在内的十二位山主,面色不明,眼中寒光乍现,无一人替云川求情,就连云川的师傅苍柏山主,此刻也不知所踪,不知是没脸来,还是有事耽搁了。
青山掌门紧盯着云川,声音中辨别不出怒意,但衣裳的双袖却是无风作响,“云川,所论罪状?你可有辩解之言?”先不论聪慧是如何医治好了青山的伤,且论云川畏战,让青山被邪魔掏心,此子就该被逐出山门,不会幻月剑,不是他退缩的理由。
若当时出剑之人是其他弟子,青山掌门相信,即便深知不敌,即便是死,即便是以命换伤,那出剑的弟子也不会退缩半步。
云川脸色慌张的辩解道:“掌门师尊,弟子不是存心隐瞒自己修为,弟子只是害怕......”
长风弟子冷哼一声,“你怕什么?怕你失去了天才的名头,还是怕你的谎言被揭穿,失去众师弟的拥护?”
“那你可曾想过,顶着天才的名头,却在关键时刻出卖他人,保全自身的下场?”云川被怼的哑口无言,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想不出来一句反驳的话。
“掌门师尊,此人无耻下流,行径卑鄙,不配当青山门弟子,恳请掌门师尊,将云川逐出青山门,并将他所犯之事,告知天下。”也莫要让其他门派瞎了眼,收留这出卖同门的罪人。
青山掌门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目光看向了谢行止,若将云川逐出师门,便能化解聪慧的怒火那也省心,可他听说......
谢行止双手合十,念诵了一声,阿弥陀佛,他缓缓走出,径直来到云川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后者,“你可还记着,本座曾经说过的话?”
众人心中一凛,早些时日,在外出试炼的弟子还未回来前,他们便听说了此消息,云川侮辱凤师妹,聪慧山主一怒之下,说要返回山门,挑战苍柏,震断云川经脉,没想到,此事是真的。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凤九卿脸上,她皱着眉头,浑身不适的看向蚌仙,目光好似在问,“这是什么情况?”
蚌仙走在凤九卿身旁,低声耳语,将客栈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凤九卿目光微动,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不知是感动多,还是难过更多,谢行止做佛的底线,也能为她动摇吗?
不过,她却是不愿意。
出家人,最看重因果,断人生机,便是犯了因果,沾染了业障,教训云川的事还是由她亲手做吧,这个机会,她等了好久。
云川一脸愤怒的看着谢行止,指着后者的鼻子骂道,“趁我师傅不在,你恃强凌弱,想要断我经脉?你为了一个女人,要犯杀戒?妄为出家人?”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还伪装什么,趁着被废之前,干脆将心中的不快全部吐出来。
云川字字诛心,这话虽然听在旁人耳里算不得什么,但却戳中了谢行止的心,他有很多理由辩解,却唯独不能辩解此事,因为他废云川,并不是因为云川犯下的错,而是为了凤九卿。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喜欢......”
话音未落,凤九卿不知何时来到了云川身前,一脚将他踢飞出去,堵住他未尽之话,“口无遮拦!”
凤九卿拔出了剑,目光冷冽,“今日我便告诉你,聪慧山主并非是替我出头,而是要阻止我!”
“阻止你什么?”云川爬起身来,眼中露出了一抹疯癫,张嘴狂笑,既然得不到,那便毁掉吧,她二人既然在意名声,他偏不让二人如意。
“凤九卿,你和......”只可惜,凤九卿是不会允许将死之人开口放屁的。
长剑在半空中化作一明月,在场之人,无不失声尖叫,“幻月剑法?”只有诸位山主和青山掌门看的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幻月剑法,而是比幻月剑精妙数倍的无上剑招。
剑光回旋,云川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深红色的血痕,整个人倒了下去,半张着嘴,眼中带着不甘和恍惚,原来,白羊镇的魔头,是凤九卿斩杀的。
凤九卿:“当然是阻止我杀你。”她冷笑一声,无视众人的目光,回到了原位。
似乎斩杀一人,对她而言,只是一桩小事。
至于这善后工作,谢行止心中暗叹了口气,“掌门师尊,弟子虽然下手重了些,但云川死有余辜!”
“还请掌门和诸位山主移驾大殿,小僧有要事相告。”什么事?无非是编一套凤九卿的厉害身世!
编一个善意的小谎言,他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