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跟着前台的漂亮妹妹到了会议室门口，小姑娘停住了脚步，示意让我自己进去，我刚想推门，但又想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可人的声音。
我推开门进去，会议室里面坐了七八个人，正中间三个身穿税务制服的中年妇女正在翻看公司的账本，公司两个财务恭恭敬敬地坐在一边，此外就是可人、魏姐还有岳诗琳。见我进去了，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可人的表情有一丝的愠怒，岳诗琳则是一脸的无奈。
“你是王鑫王总监吗？”一个身穿税务制服，年龄比较大的女人问我，看来她是三个人的头。
“是的，我是。”可人的表情有点吓着我了，我还从来没有见她用这种表情看过我，都忘记坐下了。
“请坐。”还是税务的人让我坐下，“我们三个是市税务稽查局的，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核实，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好的，您说，我一定配合。”我坐了下来，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事，我有点不敢看可人的脸，万一真的是我的问题，可就太对不起可人了。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举报，说你去年利用职务之便，滥用发票报销费用，为你们公司增加成本支出六十多万元，同时在为营销部作年底绩效的时候，为自己一个人做了近一百万元的绩效，同时也为公司增加成本支出一百多万元。我们想请你就此情况作出说明。”税务局的人语气非常平和，但听在我耳中却是如惊雷一般。
“这是诬陷，谁举报的？我要和他对质。”我猛地站了起来。
“坐下，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这么激动干嘛？”可人瞪了我一眼。
“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想好了再说，不要乱说，更不要说假话。”岳诗琳看似在帮可人说话，但我能觉得她是想让我冷静下来。
“谁举报的我们不可能告诉你，你只需要配合我们调查就可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合，我们一样能通过账目进行检查。”税务局的人口气仍然是平稳如前。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一连被几个人说，我稍稍冷静一下，迅速在头脑里理了一下头绪，坐了下来，“第一个问题，我滥用发票报销一事，我承认我去年是报销了六十多万的费用，但我是负责营销的，主要工作就是出去跑业务，出门在外的本身花销费用就比别的部门多，这个是我们公司规定允许的，这六十万也大部分都是机票、车票、住宿费、餐费之类，都是有据可查的，我也没有超出公司规定的额度，凭什么说我多列支出？”
“王总监你冷静一下，我只是让你说明情况。至于说你们公司多列支出的话，是举报人说的，不是我们说的。我们只是来核实情况，到底是与不是要等我们核实完情况以后再说，我们在这儿不做定性。”税务局的人说，另有一人一直在做笔录。
“王鑫，现在只是调查取证。”岳诗琳又出声提醒我一句。
“对不起。”看到有人做笔录，我不禁骂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确实给自己做的绩效比较多，但这是因为我工作业绩突出，这些是我该得的部分，而且该部分绩效我都是缴税了的。”
“我刚才看了一下你们公司的账，你一个人的绩效比其他中层加起来都多，你觉得这是你工作业绩比他们加起来都好吗？”
“其他部门的绩效我看不到，但我是按实际情况做的，而且经公司董事会研究过的。”我说。
“好的，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通过账务进行核实的，请你核对一下这份询问笔录上，如果没有问题，签个名。”税务局的人把一张询问笔录递给我。
我看了一下，和我说的基本一样，就提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谢谢，你有事可以先忙了，有什么需要补充的，随时可以来找我们。“税务局的人看我签了字，把笔录收了回去。
回到办公室，还没顾得上捋一下思绪，二师兄马上跟了进来。
“师弟，怎么回事？”
“和你说的一样。”我简单把刚才会议室的情况给二师兄说了一下，“你觉得这个是什么意思？”
“找大师兄商量一下去。”二师兄想了一下，拖着我走了。
“这个事我觉得问题不大。”大师兄听我说了说情况，想了想说，“只要你这六十万的发票是合规的，也在公司和国家规定的额度以内，这个就不是问题，顶多说你胡支乱花，但这是公司管理的问题，与税务部门毫无关系。”
“是啊，这六十万发票是财务审核过的，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你是不是多报了，可人只要不说，别人也管不着不是嘛。”二师兄也说。
“我也觉得这个没问题，但是绩效这个怎么说，毕竟我给自己做了那么多，而且钱也是打到了我的卡了。”我还有点担心。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绩效发放标准是公司董事会决定的，和你更没有关系，只要按规发放，按规纳税，税务局就管不着。”大师兄说。
“我也觉得是，不过我看可人今天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想起了可人的脸色。
“可人生气也很正常，要是你的话，你不生气嘛？刚没干几个月就把税务稽查招来了，谁心里也不爽。不过师弟你也够倒霉的，上次警察来是因为你，现在税务来还是因为你，下次还不知道你会招来什么妖魔鬼怪呢。你是不是本命年了，要不要师兄给你买个红裤衩穿上。”听大师兄说完，二师兄也轻松了下来，和我开起了玩笑。
“这都是因为他桃花运太顺了，老天看不下去了，故意给他下绊子呢。”大师兄也跟我开起了玩笑。
看来是真的问题不多，见两个师兄都这样子，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想起可人的脸色，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给她再解释一下。
没等我去给可人解释，可人就找我了。
我和大师兄、二师兄三个人还在商量，可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孙元元，王鑫是不是在你那儿？”大师兄一接起电话，可人就问我在不在他这儿，看来可人已经找过我了。
“在呢。”大师兄一边回话，一边打手势让我过去一起听。
“让他现在过我办公室来一下。”可人在电话里一句废话也没有。
“去吧，到底有没有事一会你就知道了。”大师兄挂了电话对我说。
从大师兄办公室出来，我来到了可人办公室，平时我只要她办公室没人，我总是推开门就进的，但是今天，我明明没有听到她办公室没人说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了那种胆气，老老实实地敲了敲门。
“请进。”可人的声音听不出来她的情绪如何。
“何董，岳律师。”我推开门进去一看，不是可人一个人，岳诗琳也在，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说话。
“坐吧。”可人让我坐下，“今天没有外人，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先挨个说吧，那个六十万发票的事。营销部主要是出去推销的，免不了有一些吃吃喝喝，有时候还会请人洗个脚，唱个歌，旅个游什么的，逢年过节还会送一些购物卡之类的东西。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开发票的，或者说开了发票也是不适合报销的，所以我就会找一些可以报的发票来充账，但是这些发票都是合规的，也都经财务审核过，是可以报销的。”这些事我以前按照老板的暗示，和可人透露过，她应该可以理解。
“公司其他部门也是这样的吗？”可人问。
“当然都是这样的，毕竟每个部门都有应酬，也都有一些费用可能无法报销，都是用这种办法处理的，只不过营销部门比较多而已。”我说。
“那这些事都有谁知道？”可人又问。
“中层以上肯定都知道，因为都是这么做的，还有一些业务骨干可能也知道，比如朱方他们，另外，行政部的财务人员心里也清楚。”我边想边说。
“中层以上的人肯定不会去告诉，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告了别人也就相当于告了自己。外人也不可能告状，他们不可能清楚这个事，就算清楚，也不可能知道具体金额。”可人边想边说。
“我觉得现在先不用管是谁告的状，应该先搞清楚税务局人的意图，看看这个事可能引起的法律后果，会不会对公司经营产生影响等等。”岳诗琳在旁边提醒一句。
“现在税务局的人还在查账，在查完以前，我们只能先等等了。你再说第二件事吧。”可人有点头疼地说。
“第二个是说我作年底绩效的时候，为自己一个人做了近一百万元的绩效，同时也为公司增加成本支出一百多万元。这个也是确有其事，营销部去年的主要收入是内部通讯软件和即时办公系统，这两个项目一共进项是445万元，按照公司规定，所有项目参与人员可以抽取10%的金额做为年底绩效，这两个项目一共是44.5万元。
“但这个项目是营销部和研发部一起做的，所以这44.5万元的提成，两个部门各有一半，我自己有11万，再加上今年其他的项目，我自己的绩效大概是17.5万元左右。”我现在发现我的记忆力不错，记得这么清楚。
“如果这样的话，也是正常的，各个经理级别的人也都差不多，为什么税务上说有近百万呢？”可人问。
“是这样的，咱们公司能取得这个项目，有些人是从中出了力的，但这些人出于各种原因，没办法从中领取报酬，所以只能通过我给自己做绩效，然后提出现金来给他们。”由于岳诗琳在边上，我不能说的太直白。
“你就直说是给对方回扣就行了，我是律师，这种事情见多了，能理解。”岳诗琳感觉到我说话有点遮遮掩掩，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这不是怕隔墙有耳吗。”让岳诗琳直接说出来，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回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近百万的回扣？”可人有点吃惊。
“可人，你先坐下，根本不止这么多。按照行业惯例，软件回扣30个点，硬件20个点。咱们这个按软件算的，前面的两个项目就差不多要有130多万需要提出来的。这中间有些我用其他发票抵扣了，有的我以项目委托形式通过别的公司走了，但后面公司的业务费用额度用完了，剩下七八十万实在没地方支了，我才做到我自己的绩效里面去的。”可人搞管理绝对没问题，但中间的这些门道她是真的不懂。
“unintelligible”，可人嘟囔了一句英语，我勉强听出来她说的是“不可理解”。
“何董，这个事情吧，目前整个行业都是这样的，我经手的其他公司的案子也都有这种情况，从这方面看，王总监这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岳诗琳出来替我说话，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岳诗琳看我在看她，嘴角不由地往上一扯。
“好吧，国内环境就是如此，你们都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一个人也改变不了大环境。”可人叹了口气，“那要这么说，这次稽查咱们不用管，也不用有什么问题了吧。”
“问题还是有的。”岳诗琳说。
“为什么？这不都说清楚了吗，而且说到底只是给个别人多发了绩效的问题啊。”可人问，我也愣了。
“是这样的，从账目上看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税务上查案，他们不会只看账目的。按照公司规定，项目参与人员可以提取10%的绩效工资，但王总监这次提取的绩效明显超出了这个限额，多出来七八十万元。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税务上完全可以认定这就是虚开成本。”岳诗琳的解释给了我和可人当头一棒。
“什么样的理由算正当理由？”可人定了一下神，问岳诗琳。
“为了公司经营不得不开支的费用，但这是绩效，除非咱们能证明王总监确实做出了突出贡献，值得他多领取这一部分补助。”岳诗琳说。
“这个在点难，董事会研究的记录上没有提，现在再补也不现实。”可人说，“还有呢？”
“还有就是，王总监承认他是以欺骗手段让董事会同意他自己多列绩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