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醒来时已是两日后的晌午,身旁只有子衿子佩守着她,子佩双眼红肿,子衿也不遑多让。
许是躺久了胳膊有些使不上劲,尝试了好一会儿才抬手覆在小腹上,心中陡然一惊,她隆起的腹部怎这么平坦,孩子呢,孩子在哪。
很快又恢复平静。
此刻仍能想起孩子离体那一瞬的痛,心里的痛大过身体的痛。
那个孩子,她一眼都没瞧见就昏了过去。
子佩呜咽哭了出来。
陆菀的泪也止不住顺着眼尾流入鬓间。
她颓然将手垂在身侧,好一会儿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
“现在可以告诉我陆葵的事了。”
子佩拭了拭泪道,“娘娘好几日都没好好用膳了,还是先用些粥吧。”
陆菀看向子衿,“你来说。”
“外头传来的消息说是意外,现下已好生葬了。”
子衿知道这事瞒不住,否则姑娘怎会受惊滑胎,姑娘尚在小月中,得好生休养,出了月再知真相也不迟。
“好,去备膳吧。”
陆菀并未下榻,用了半碗粥就让姐妹俩出去了。
她感觉身子好虚,抬手都觉得没力气。
她直起身子缓缓垂下双足,一步一顿行至矮榻,她想找一个曾绣好的小肚兜都找不到,她记得榻几上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
思忖间已缓缓行至箱笼边翻找,除了她与谢湛的衣物什么都没有,好像这个孩子从未来过。
她一手扶着箱笼另一手抚着肚子哀恸出声,子佩闻声而入。
“娘娘,小皇子还会回来的,小月期间不能哭。”
她这五个月的欢喜雀跃一夕之间化为乌有,那些苦涩的药汤与银针带来的痛她都可以忍受,只要孩子能好。
她呀,并非上天眷顾的人。
陆菀曾想过那晚不该去后苑祭月许愿,后来又想贼人若意图害她还会想别的法子见她,恐怕就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
除非她整日龟缩在房中谁也不见,若早知如此,她宁愿闭门不出与外界彻底隔绝开。
“嗯,你先出去吧。”
“娘娘,奴婢先扶您躺下,身子要紧。”
“我无事,你先出去吧。”
前几日不看那信是顾及孩子怕被刺激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捏帕拭泪,见子佩出去才自矮榻角落褥垫下方翻出一封信。
那晚,她独自一人时已将信自妆奁屉中挪了位置。
她坐在榻上长舒一口气,陆葵母子不在人世已是事实,无论信中写着什么她只看看就好。
她展开信纸抖了抖,越看颊边的泪越多,衣衫被泪濡湿了一大片。
这就是子衿子佩不肯告诉她的真相?
八个月的孩子被陈彦洋的外室剖心虐杀致死,只因要为外室腹中胎儿取血作引。
陆葵叹陆氏女可悲,悬在屋中梁上自缢而亡,一尸两命。
所以,是三条命。
她突然明白那日为何会滑胎,是藏在心底的自责。
自入宫起笼罩她的阴霾从未散过,愧疚与不安时刻裹挟着她,或许这些情绪也是她的胎一直不稳的原因。
她料到陆葵母子的死与她入宫有关,没想到不仅是有关。
若她没有进宫坏了陆府百余年的规矩,陈彦洋没这个胆子养外室,还与外室有了孩子。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祖宗传下来的真理果真不假。
陆葵母子因她而亡,还有那个在她腹中才五个月的孩子。
她放下信纸,回顾从前在家中时与陆葵的点点滴滴。
她们同年所生,陆葵只比她小一个月,大好年华却长埋地底。
陆菀将信收好躺回榻上,她不能再哭了,她得再睡一会儿。
醒来时天色已黑尽,眼睛肿胀着睁不太开,屋里空无一人。
子佩在外间守着,听见动静忙推开内室的门用手中烛台将屋里的蜡一一点亮。
陆菀将一头青丝用一根丁香色缠枝纹发带绑好垂在肩头,温声道,“这几日皇上可有来。”
“皇上一直守着您到昨日寅正才离开。”
山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头放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
陆菀坐在榻上将山奈送来的吃食都用了,又在子佩与竹云的服侍下洗漱,服了些安神药再次睡了过去。
黑沉沉的夜无边无际,仿佛被浓墨泼洒,连星光也透不出。
谢湛正与孟广在宣德殿用膳,四周只有碗盏与玉箸的碰撞声。
良久,孟广才放下玉箸拭了拭嘴角长长叹息一声。
“你这身上的红斑什么时候能消失。”
好一会儿见谢湛仍专注用膳才知他没听见,这两日总是这样,尤其是入夜后,跟他讲话总是听不见。
听段正说从那孩子没了以后就添了这毛病,间歇性的,好在白天发病时较少,一次少则持续半刻钟,长的时候有小半个时辰,身上还洇出许多红斑,赵括日日过来针灸,耳背的毛病也不知哪一日能好。
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看着口型与他沟通,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二十天左右。”
孟广颔首又指了指耳朵,做着夸张的口型,“那耳朵呢。”
谢湛摇头,“赵括说不确定,可能明早就好了,也可能一年半载也好不了。”
谢湛这两日时时将赵括带在身边,就怕上朝听不见,有赵括在施针一番也就好了,无事时倒也清净,只不能如从前那般出宫,太危险。
兰昭殿的人晌午时来回话,说陆菀醒了,他这副样子怎么见她,除了脸上,身上有许多紫红色斑块,就连手背也不例外。
好在赵括说无恙,过些日子也就淡了。
更重要的是,陆菀不会想见他。
见孟广兀自神伤又道,“今晚让皇后过来吧,这事不好再拖。”
孟广没有拒绝,看着谢湛这样心里咋就这么不舒坦呢,真不如给一刀来的痛快,唉!
谢湛用了膳耳识就恢复了,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寝殿。
远远看一眼兰昭殿也好。
皇后在小半个时辰后就沐浴完入了宣德殿寝殿。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张,她已确定这个“皇上”是假的。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一直没想透,她没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不知该怎么办,今晚差点想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来宣德殿。
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奇怪的是今儿既非初一也非十五。
孟广素了多日乍然瞧见皇后的身影一时真有些情难自抑,只觉口干舌燥通体难耐。
要不完事了再说?
一抱着就感觉皇后身子紧绷极为排斥他的模样,就连神情也透着不自然,霎时便去了兴致。
这种事要两厢情愿才能体会其中乐趣。
他脱下上衫赤着身子去捉皇后的手摸肩头那牙印。
皇后坐在榻边怕的直缩手,却还是被迫覆上左肩那牙印。
她紧张的心头咚咚直跳,估摸着这人是发现她知道了。
如今她是想装作不知也装不下去,那么,该尽最大的努力保住李家的荣耀。
“所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