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之上。
天很冷。
这其实是白天。
但已经很冷了。
如果到了晚上,恐怕真的是会把人给活活冻死的。
所以,刘醒非计算时间,绝对不敢在路上拖延。
生怕走慢了,到了晚上,仍然不能从冰川出来。
那有人要说了,为什么不绕路?
其实,冰川在那儿,意味着你至少知道你在地图上的什么地方。
如果下了冰川,从草原上走,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古代,那么多名臣大将,他们率领数以万计的庞大军队,这些人中就真的找不到辨识方向的人才吗?可即便如此,又有司南车,但军队仍然经常的失期。
它不是偶然发生的。
而是经常发生的。
在草原上,如果你不是草原人,不对当地有所真正的了解,能从一地的牛马羊的米田共中都能读出大量信息,那等着你的,只有失期,迷路,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甚至一些部族也会走错路。
这,就是现实。
现实一点也不脉脉含情,而是冷漠冰寒。
走冰川。
你至少知道你在哪儿。
你能对自己的方位有大致的判断。
如果从草原上饶,可能一场大风,一晚上的雾,你就不知道你在哪儿了。
因为,草原太大了。
所以路线是早早定好的。
这就是最优的路线。
至少目前如此。
在刘醒非的引导下,他们在议论,在说话,在唱歌,在争执。
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忽视了自身的疲劳。
在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让他们坚持着走下来。
直到。
小罗发出了惊声尖叫。
“庙,庙,那里有座庙。”
郭教授道:“还是那座古庙,不对吧,我们之前已经见到了,怎么现在又见到了?难道又是什么海市蜃楼?”
刘醒非却发出了开怀的笑。
“不要慌张,同志们,郭教授,我们出了冰川了,看看你们的脚下,我不说你们就没有人注意吗,我们已经离开了冰川。”
天,在变黑。
但刘醒非最担忧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他们在太阳完全消失前,从冰川上下来了。虽然在草原上,夜晚上仍然是冻死人的冷,但至少要比冰川强。在草原上,你会被冻得很难受,可至少你仍然能活下来,而要是在冰川上,就要看运气了,就目前刘醒非他们的装备,是真有人没有把握撑下来的。
别的不说。
刘醒非背后的陈青卓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中。
好在她呼吸仍然比较平稳。
只要找个地方,让她好好睡一下,应该可以恢复过来。此时的她,毕竟年轻,体质好,遇到事儿,还是能够挺的。
刘醒非也是暗叹。
年轻就是好。
很多明明很玄的事,但年轻人就能硬扛。
他笑着说道:“看看这地。”
地上,已经没有什么冰块了,只有一片片,斑驳的雪块,像一块块皮屑和伤疤,贴在青翠的草地上。
而往前,冰片雪块中越来越少。
更多的,是一蓬蓬倔强着也要把草叶伸出土皮的草丛。
这种草,也许并不美观,一脚踩上去,也是硬戳戳的,如果是手去拔,说不得会被此草叶子把手掌给割破。
多么充沛的生命力啊。
不过此时没几个人认真看这草,他们只是随便瞅了一眼,就看那地平线上的古庙。
这座古庙,大概就不是海市蜃楼了。
而是真有这么一个建筑位落于此。
郭教授道:“我们要过去吗?”
刘醒非皱眉。
“如果没有小陈的事,也许我们在野外凑合一下就好了,但既然小陈的情况严重,那么我们就过去看看再说。”
郭教授点头。
身为一个考古人员,他也对这样历史悠久的古庙有了兴趣。
有句话说,望山跑死马。
那座古庙也是如此。
看起来在远方,一个小点,好似走走就能到了。但走了好一会儿,还是一个小点,又走了一会儿,不是小点,前前后后大约用了两个刻钟,这才算是走到了眼前。
就算如此,也需要从下方一步步上到坡上来。
这时,才能看清这座古庙。
这真的是一座残破的古庙。
还没进入呢,那种残败的气息就散发出来了,在庙门口,两只镇庙兽的石雕只剩下了一个,并且也损毁小半了。
地上的石板块,也找不出几块完整的,并且有了一些泥沙在其中。
连杂草也是不多。
不过,从这一点上看,古庙当年修建得不错,是下了工本的,在古庙的地基上用了很多的防虫药,不然以草原的特性,这庙里面一定到处都是虫子的。
进入古庙。
果不其然。
在这里面,连原有的雕像也没了,找不到,看不见了,神台上空空荡荡,一无所有,连原本的供器,那些杯碗烛台全都没有了。
甚至有一些地方还有牛羊的米田共。
好在看上去时间已久。
所以倒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气味。
年代久远,啥味儿也散尽了。
说是米田共,在时间的作用下,也和普通的泥土没什么区别了。
考古队人员都比较累,此前,唱歌,说故事,聊天,侃大山,分散了精力,让人机械且麻木的走着,但体力,精力,都不可避免的消耗了很多。
现在有了这么一座古庙,哪怕它再不堪,也都忍不住了,帐篷也不支,只匆匆打了铺子,衣也不脱的就上去休息,睡觉。
特别是陈青卓。
她是病人。
最是不堪。
早就在睡着。
刘醒非把她放打好的地铺上,一回头,整个考古队,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了王土地和梁冰,都在地上静静的睡着。
这里年轻人居多,所以打呼的人比较少。
睡起来挺安静的。
很好。
刘醒非微微一笑。
一路的疲劳没有影响他丝毫半分。
他先身子打着转的扭了一下,然后手上是一杯酒,好好的喝了一口,又坐下来,给自己整了茶几,茶具,茶叶,开水,美滋悠悠的泡好了茶,安静的品茗着。
香醇的茶水滋润他的心脾,让他心旷神怡。
只是躺着像死狗一样的,算什么休息。
根本不及他一杯茶之半分,远甚。
这可是他种下的灵茶。
什么祖宗茶,老岩茶,什么极品特供,和他这没法比。
有灵气和没灵气的,这能一样吗?
他这一杯茶,百年老参熬成一滴汁,那才差不多。
一壶茶水下肚,刘醒非整个人热气腾腾的,他精神一发儿上来,是再也睡不下去了。
一整个晚上过去了。
但由于太累,考古队人员仍然在睡觉。
只有一个人醒了。
郭教授睁开了眼睛。
他动了一下脚。
天冷先冻脚。
在这地方,没有热水袋汤婆子,只能多穿厚袜子,白天走路还好,这一到晚上睡觉,脚汗就反过来把脚丫巴儿给冻上了。
不醒无所谓。
人还迷迷糊糊的。
但一醒来,就缩着脚要起来了。
突然。
郭教授感觉到腿上的抽搐。
这是天冷,小腿上犯抽抽了。好在他经验十足,连忙双足踏着地面,把腿绷直了。
好一会这才算好。
再一看,刘醒非已经过来,给了他一杯热水。
郭教授接过。
这是热水,不是热茶。
但是,开玩笑。
什么交情,就给人喝灵茶?
在这地方,有口热水吃就差不多了。
郭教授道:“小刘,谢谢,辛苦你了,我记得你昨天一直是忙到最后的吧,没想到一大早的就醒了过来,还烧了热水。”
这环境。
水不是问题。
走几步冰川那有的是冰块雪团。
难的是把它煮开了。
这需要收集很多的枯草。
或者是干牛的米田共。
郭教授虽然不清楚这个过程,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不容易的。
刘醒非只是随意的笑了笑。
他没多余的意思,重新去看这古庙中残存不多的壁画雕刻。
郭教授也过来看。
同时,他问。
“小刘,我过去没好意思问,现在大家都睡着,我们小声说话,你告诉我,你从前是不是盗墓的。”
刘醒非心头一跳,他知道,郭教授肯定是怀疑的。
事实上,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刘醒非已经知道,郭教授对盗墓这种事,是深恶痛绝。他本是一个好人,但在谈及盗墓对墓葬破坏时,眼神中不止一次流露出杀意。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天下所有的盗墓贼给杀了。
刘醒非也大致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发现的墓总是被盗墓贼破坏一空,什么都没落着。
其实,没落着什么,倒也是无所谓。
但你搞破坏就不对了。
刘醒非想了想道:“从前做过几次,一次,是帮朋友下墓找药,我一个朋友要死了,需要一种只在墓中才有的药救命,迫不得已也就帮了他一把。这个墓倒也没被破坏多少,因为东岛人嗅着味来了,结果把墓打崩了,现在整个墓给山压下去了,什么也都没了。”
他注意郭教授的表情,然后道:“后来,是知道有一伙人要盗我家族先祖的墓,所以少不了又下了一次墓,这一次比较幸运,也许是祖宗保佑吧,墓中连续出现大量镇墓兽,所以先祖的墓算是保住了。”
刘醒非最后说:“后来,我参与国家的西北王宝藏的研究,就这样了。”
刘醒非的话说完了。
但他仍然有很多隐瞒之处。
比如西北王的宝藏。
这个事是很有争议的。
因为这个事死了很多人。
是当地的老百姓先发现了尸体,才让国家知道,这才有了刘醒非的进入。
刘醒非对自己的背景问题,交待的一点也不明确。
但是,这对于郭教授来说,已经够了。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小刘啊,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生气,其实一开始我对你是有一些情绪的。我认为你是一个盗墓贼,你不知道,盗墓贼,可恨啊。我虽然是个学者型的,但也知道,很多老百姓是真的出于活不下去了才盗墓。但有一些的盗墓贼——它坏啊!”
郭教授叹气起来。
他这样一个人,其实是有点倒霉的。
一生所学,尽是冷门的玩意儿。
喜欢研究关外的墓葬文化。
但关外的墓,难找不说了,还别人的母亲少。
这导致了郭教授的研究总是出现问题。
经费不是最主要的。
这些他往往都能克服。
但是,一场辛苦,好不容易打开了地下墓道,进去一看,一片狼藉。
有很多文物还遭到了恶意的破坏。
这怎么能不让郭教授对盗墓贼恨之入骨?
你端起碗吃饭。
吃不完就给砸了。
这是人能干的事?
刘醒非也说了。
“这事实在是太不该了。其实,早先盗墓是有讲究的,很多大墓其实是当时政府官方自己组织开挖的,这是一个有规矩的行业。下墓摸金,主要也是为了被墓主人带下去的一些金银财宝,以为军用。问题是一些民间的私盗行为很不讲究。那些人没知识没文化,下墓捞金只认钱,一切以自己的意志为主,他们觉得值钱就带走,觉得不值钱就放弃。但最可恶的是进行破坏。但是后来这些盗墓贼都受报应,死了很多,几乎要断绝了传承。”
郭教授问:“那为什么没断呢?”
刘醒非笑了笑道:“正经而言,盗墓是不对的,但是您想想,在古代,能够给自己营造大墓的,有几个是好人?好人会有钱吗?会给自己营造奢华的大墓吗?这些人,活的时候为富不仁为人不义,死了倒想守着龙楼宝殿过清静的地下日子,这对于那些劳苦一生的老百姓而言——它公平吗?”
郭教授半晌无语道:“不公平。”
即便是郭教授也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忽视的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器重于人。
毫无疑问。
文物是重要的。
但对于那些连生存都过活不下去的人,你让他们选,是要这不能吃喝的文物呢,还是用这土里刨出来的玩意换钱换物资,好好的吃喝过生活?
答案是很明白的。
再者说了。
这些精美的地下宫殿是很漂亮。
有很多地下的大墓修的比君主的王宫还要奢华无数。很多自己活着时舍不得的宝贝却能心甘情愿的统统埋到地下去给自己陪葬。
生前占有。
死了也不允许分给别人,要带到地下去继续独享。
并且有一些权贵,把大量,大量,在当世还在流通的钱币,黄金,一箱子一箱子,一山又一山的藏起来。
大云朝有一个将军。
他就曾说自己的财产是五座山。
五座山?
当然不可能是指土山了。
而是指五座堆起来犹如小山一样的财宝。
以当时的货币来说。
就是这个人,给自己积累了五座铜钱堆垒的山。
是这么个意思。
这只是一个将军。
历朝历代,有多少这样的名臣大将。
这样的名臣大将,又给自己积蓄了多少的财富。
而这些财富最终到哪里去了?
就给他们埋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