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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赵俊臣与周尚景并肩而入,粮帮南京总堂的大门再次闭合,挡住了外界所有人的视线。
而这一天,粮帮南京总堂内部所发生的事情,也就变成了一件所有知情者皆是讳莫如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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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与周首辅相见之际,周首辅的身体状况还颇是令人担忧,却没想到仅仅是两天时间未见,竟已是大有好转!却不知……是哪位神医的妙手回春之术,竟有如此神效?应该不是章承德章神医吧?他明明是对周首辅的病情束手无策的!”
进入粮帮南京总堂内部之后,赵俊臣一边环视周围情况、一边笑眯眯的试探着周尚景的身体状况。
周尚景的目前状态完全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着实是让赵俊臣有些吃惊。
但很快,赵俊臣就已是不由的收敛了笑意、皱起了眉头,一时间甚至忘了继续试探周尚景的身体状况。
原因无他,只因为粮帮南京总堂内这些锦衣卫的拙劣表现,实在是令赵俊臣无法直视。
作为一个拥有数十万帮众的巨型组织,粮帮的南京总堂并不算是多么奢华气派,但占地面积却是极大,仅仅前庭就高达四五亩,足以容纳数百人活动也不嫌拥挤。
正如席成所言,粮帮南京总堂的绝大多数地方已经被锦衣卫控制,当赵俊臣与周尚景迈步经过前庭之际,就看到锦衣卫们皆是正在紧张备战、布置防线,显然是为了防范外面数千名粮帮弟子的随时冲入。
赵俊臣近年来虽然屡立战功,但他的主要作用一直是战略布置、后勤调度,对于一线作战的具体事宜也并不是特别了解,只属于“没有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的级别。
但即便如此,当赵俊臣亲眼看到锦衣卫们在布置防线之际的种种荒谬操作之后,也不由是皱眉摇头。
完全不懂得占据有利地形,也完全不知道为己方防守力量设置掩护屏障,更没有安排伏击区与预备队……只知道一味搬运各种物资堵塞大门;
所有锦衣卫皆是紧张兮兮却又毫无组织,没有人鼓舞士气、也没有人交代具体任务,就像是一群无头苍蝇……
赵俊臣甚至还看到,锦衣卫们在收集防御物资的时候,竟然把大量易燃之物布置于己方的后路上……
这种漏洞百出的防线,简直是不堪一击。
幸好,目前正在包围粮帮南京总堂的那些粮帮弟子也只是一群色厉胆薄的乌合之众,只知道堵在大门外面叫嚣威胁,并不打算真的冲入南京总堂,否则粮帮南京总堂早就已经被他们攻陷夺回了。
注意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周尚景并没有回应赵俊臣的试探,而是趁机最后一次良言相劝,缓缓道:“赵阁臣,你也看到了,江南地区承平日久,早已是武备松弛,驻守于南京的锦衣卫们平日里只知道狐假虎威,实际上则是难堪大用!赵阁臣若是寄望于自己借助锦衣卫的力量就可以扭转南京局势,只怕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事实上,锦衣卫的拙劣表现并非孤例,整个江南地区的各方守军皆是大差不差,几乎凑不出任何一支可战之兵!”
说到这里,周尚景也是无奈摇头,再次强调道:“所以……粮帮绝不能乱!一旦是粮帮乱了套,朝廷短时间内根本寻不到任何力量控制局势,整个江南重地皆是会一片狼藉,朝廷根基也会严重受损!到了那个时候,你我二人就皆是千古罪人!咱们身为朝廷重臣,理应是以大局为重!”
周尚景此时的表态,既是希望赵俊臣顾全大局、主动休战,也是想要试探赵俊臣针对粮帮的立场是否坚定。
闻言之后,赵俊臣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讥讽笑意。
顾全大局?“联合船行”的存在同样是关乎着朝野稳定,但你周尚景还不是想要趁机巧取豪夺吗?那时候你的顾全大局在哪里?为何轮到粮帮就要顾全大局了?难道只有你周尚景利益受损的时候,才需要顾全大局?而我赵俊臣利益受损的时候,情况就无足轻重了?
注意到赵俊臣的讥讽笑意,周尚景显然是明白赵俊臣的心中想法,但他依旧态度坦然:“粮帮与‘联合船行’的性质截然不同,‘联合船行’就算出现意外,也不会让数十万壮丁顷刻间沦为难民!更何况,老夫至始至终也没想过彻底颠覆‘联合船行’,只是想让‘联合船行’换一个更加可靠的主子罢了!”
赵俊臣耸了耸肩,终于有了回应,道:“本阁自然是明白粮帮的关键之处,其实也没想过彻底颠覆粮帮……”
但就在周尚景面色稍缓之际,赵俊臣却又话锋一转,笑眯眯的继续说道:“至少……现在还不是颠覆粮帮的最佳时机!所以,只要粮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坦然让锦衣卫搜查私库,锦衣卫也没有发现粮帮私藏违禁武器的罪行,那本阁自然不会继续纠缠,甚至还愿意主动向粮帮道歉,这点气量本阁还是不缺的!但若是粮帮的罪证属实,那本阁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闻言之后,周尚景面色愈发冷肃,转头仔细打量着赵俊臣,想要看穿赵俊臣的真实想法。
面对周尚景的审视,赵俊臣依然是满不在乎的无赖模样,让周尚景一时间摸不清楚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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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毫无预兆的公开污蔑粮帮私藏违禁兵器、意欲造反,这件事情对于周尚景而言不仅是被击中要害,还颇是猝不及防。
在周尚景的印象之中,赵俊臣与自己一样,也是顾全大局之人,总是尽量的兼顾私利与公义,所以即便是赵俊臣前几天向自己当面宣战之后,周尚景也一直下意识的认为,赵俊臣接下来只会在规则之内与自己斗智斗力,万万没有料到赵俊臣竟然会毫无预兆的掀桌子,意图动摇粮帮这样的江山根基。
直到此时此刻,周尚景依然不认为赵俊臣是真心想要覆灭粮帮,因为赵俊臣看似是拥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些惊世骇俗的念头,但他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利用规则、依附秩序的老派政客,理应是绝无可能任由局势彻底失控、进而是损人不利己的。
所以,周尚景严重怀疑,目前的局势变化只是赵俊臣的极限施压、虚张声势。
但很可惜,粮帮的稳定与存续关系重大,在摸不清楚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之前,周尚景不敢去赌,只能陪赵俊臣一直耗着。
事实上,周尚景抱有这般想法,只能说明他依旧没有彻底看透赵俊臣——曾经的赵俊臣确实是倾向于利用规则、依附秩序,种种改革也皆是现有秩序规则下的小修小补,但赵俊臣绝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老派政客,他的“安分守己”只是因为目前还没有足够力量重建新规则罢了,若是有一天赵俊臣积蓄了足够力量,足以在颠覆现有规则之后迅速重建新规则,那么赵俊臣动手之际也一定是毫无犹豫。
在掀桌子之前,理应是提前考虑清楚自己掀了桌子之后应该如何收拾残局,而不是简单把掀桌子视为单纯的威胁手段与最终目的——这是一个合格政客的基本素养。
但周尚景的这般想法也不算是完全错误,赵俊臣目前确实并不打算掀桌子彻底颠覆粮帮,说他虚张声势也不算是错,但他的手段绝不仅仅只是极限施压、虚张声势而已——只有三流政客才会把胜利寄望于极限施压、虚张声势的手段。
赵俊臣目前针对粮帮的手段,只是他后续一系列计划的其中一环罢了,赵俊臣对付粮帮是假,主要还是为了把周尚景钓出来,让周尚景无法再似此前一般躲在东园之内深居简出,而是必须陪着自己一直耗下去,劳心劳力、疲于应付。
接下来,能否顺利栽赃粮帮已经不重要了,在逼着周尚景必须亲自出面平息乱局之后,赵俊臣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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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随着赵俊臣与周尚景相互试探、却又皆是没有任何收获,赵、周二人已经在席成的引路下穿过了粮帮南京总堂的前庭,抵达了位于西厢侧院的粮帮私库。
这里的局势同样是极为紧张,整个粮帮私库已经被百余名锦衣卫团团包围,似乎随时可能强攻而入,而粮帮南京总堂的残余死硬分子则是态度强硬的死守私库,屋顶上、门窗内皆是可以看到手持兵刃、准备拼命的粮帮弟子。
远远看到这一幕,赵俊臣立即停下脚步,想要与周尚景、席成二人商议一下后续对策。
然而,周尚景却完全没有配合赵俊臣,不仅没有驻足观望,反而是继续向着粮帮私库的方向走去。
席成连忙呼唤阻拦道:“周首辅,前面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刀兵相向,不能再往前走了!”
周尚景闻言后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俊臣与席成二人,缓缓道:“没关系,看到老夫亲自现身之后,粮帮弟子绝对不敢冲动行事!更何况,就这样一直局势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所以老夫决定亲身进入粮帮私库,劝降那些死守私库的粮帮弟子,让他们放弃抵抗、任由锦衣卫搜查,也好让这场闹剧尽快结束!”
说到这里,周尚景似笑非笑的补充道:“赵阁臣与席镇守若有兴致,也可以随同老夫一同进入粮帮私库,亲眼见证老夫与粮帮的交涉!但……老夫无法完全保证两位的安全!当然,若是两位万一出现了意外,老夫也绝对不会偏袒粮帮,事后一定会严惩凶手,为两位报仇!”
周尚景的这一番话看似是说给赵俊臣与席成二人听,但他说话之际一双老眼却只盯着赵俊臣一个人,隐隐带着挑衅之意。
粮帮私库内一定是私藏着许多违禁兵器,所以粮帮弟子才会据守私库坚决抵抗,这是所有人皆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而周尚景意欲孤身进入粮帮私库,表面上说是为了劝降粮帮,但实际上一定是想与粮帮高层商议对策、提前串通供词,这也是所有人皆可以想明白的事情。
这般情况下,若是赵俊臣与席成强行跟着周尚景进入粮帮私库,当然是可以打乱周尚景的计划。
但……赵俊臣与席成二人有这个胆子深入虎穴吗?
当然没有。
于是,听到周尚景的隐隐威胁之后,赵俊臣与席成二人皆是闭口不言、止足不前,眼睁睁看着周尚景叫开了粮帮私库大门、迈步进入了粮帮私库之内。
随着周尚景的背影消失,席成再也无法掩饰恶意,唾声道:“呸!倚老卖老!粮帮私藏违禁兵器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你周尚景到底有怎样的通天手段,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让粮帮顺利度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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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遇到了一些意外的紧急状况,下周三之前无法稳定更新,今天这一章也是匆匆写成,没有时间检查修改,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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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