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陈赴野还很小,八九岁的样子。
狭小逼仄的地下室里潮湿又昏暗,他倚在发霉的旧木门边,头又疼又晕,简直要炸开。
被绑过来的时候他发着高烧,这会被关了六个小时,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高温翻滚中窒息着,每分钟都是煎熬。
“吱嘎——”
木门被粗暴地推开,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冷冷扫视一圈室内,跟丢鸡崽似的将一个女孩推了进来,怒斥:
“进去!”
“啊!”女孩摔在地上,脆生生的嗓音含着哭腔。
她的白裙子摔脏了,手心也蹭出了血痕。
陈赴野蹙眉,抬眸。
女孩的眼睛明亮又干净,和这间又脏又黑的地下室格格不入,眼角还缀着一颗浅褐色的泪痣,漂亮到了极致。
只是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里此时却写满了惊惧与恐慌。
盛枳对上他的视线,明显颤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他们是同类。
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扶着另一边墙坐下。
缩在角落里的小胖子颤巍巍地呢喃着:
“怎么办…我们会死…我想出去,我想活着。”
盛枳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墙角里原来还有个人。
小胖子瞪着圆溜溜发红的眼睛,冷不丁看向盛枳,“我们会死吗?”
“我…不知道。”
小胖子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转过头后又说了几句什么听不清楚的话。
盛枳没再顾他,自己抱着膝盖在墙边坐下来。
每分每秒的恐惧都在无限放大。盛枳。安慰自己,妈妈一定会来救她的……爸爸妈妈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报警的…
想着想着,盛枳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到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啼哭声。盛枳蹙眉睁眼,发现这声音的来源正是小胖子。
“哐啷——”
木门再次传来一声可怜的巨响,原先戴着口罩的男人探着头进来。
他一把扯下帽子,露出两只凶狠的眼睛瞪着:
“哭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老子把你嘴封上!”
小胖子明显被恐吓到,一下噤了声。
男人扫视一圈,视线挨个扫过室内三张惨白的小脸上。他扯了扯嘴角,命令道:
“你们三个现在全部给我出来!”
盛枳被他吼的一愣,下意识去看另外两个同伴。
男人不耐烦:
“看什么?一个也跑不了!麻溜点!都出来!”
陈赴野忍着身上的痛,起身。
盛枳见他带了个头,于是慢吞吞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小胖子见两个人都站起来了,再怕也不得不跟上。
三个人走的不快,男人嫌慢,抬腿就在末端小胖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快点的!”
小胖子委屈,哭着吼前面:
“你们两个走快点啊!”
盛枳抿了抿唇,没有任何要快的动作。
倒不是她不愿意快,而是前面那个沉默的男孩子好像腿受伤了,走不快。
“啧。”
男人冷漠地扫她一眼,看她这身穿着就猜测估计又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也懒的再催。
三个人被带出了昏暗的走廊。很快,他们便看见了光,声音也一时嘈杂了起来。
盛枳错愕,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两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守着十多个小孩,小孩个个脸上都带着哭痕和恐惧的目光,有的还灰头土脸的,排排站在这座仓库的中央。
身后的口罩男把他们三个也推进人群里,斥道:
“排队站好!”
盛枳被推的一踉跄,差点没站稳。她惶恐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数了数,一共有十四个小孩。
照现在这副情景来看,应该都是被绑过来的……
在场三个男人谁都没有开口,就这么冷着脸让他们十几个人站在这里。
站了能有半小时左右,仓库的大门才打开,一个穿着皮鞋,身着夹克的胡子男人持着手杖进来。
口罩男屏气,沉声:
“老大,十四个,一个不少。”
聂伟摆摆手,口罩男了然,迅速把仓库大门反锁关上,带起一片灰尘,室内再次昏暗了起来。
聂伟脱了夹克,也摘了眼镜。他扫视一圈眼前排队站着的小孩,五官平平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又会心的笑容。
“小朋友们,这没有椅子,叔叔就劳烦你们站着了。”
话一出,几个小孩明显往后缩了缩。
聂伟笑了笑,“小朋友们不怕,叔叔请你们吃糖…”
口罩男很快拿了一盒糖果,暴力地拆开盒子,强硬地往小孩们的手里塞。
一个男生壮着胆子把强塞过来的糖扔在地上,愤愤开口:
“你是谁!我爸妈一定会报警的!你快放我们走!”
口罩男揪他的耳朵,面露狠色: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聂伟赶忙拦下他,心平气和训斥: “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你跟他计较什么?”
口罩男顿了下,随即松了手。
男孩眼泪汪汪地捂着被揪疼的耳朵,瞪着聂伟:
“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聂伟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一点一点敛去笑容在椅子上坐下,眼神逐渐森冷而变态。
“小朋友们,跟叔叔玩个‘生死’游戏吧。今夜,我平等地给你们每一个人一次生的机会。”
他笑了笑,只是这笑里没有一丝笑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待会回到你们每个人的原先待着的房间里。现在晚上九点,到明天早上六点,你们有9个小时时间。
在这九个小时时间里,我要你们‘自救’。”
有道带着哭腔的声音问:
“怎么自救?”
聂伟伸出根手指晃了晃,“三个小朋友一个房间,天亮了,只能活一个哦~而活下的那个幸运小朋友,叔叔们放你回家。”
此话一出,好几道压抑着的哭腔声音逐渐抑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盛枳捏着裙摆指尖也在恐惧地颤,唇色被咬的惨白。
自相残杀,活一个。这是生与死、道德人性与生命欲望的纠结,照理说这些东西放在成年人身上测更准。
但他聂伟偏不,他要看就是这些半大的孩子处在这样恐惧、渴望归家的环境里,会作出什么选择?
有人争人之初性本善,有人争本恶,他恶趣味可远不至于此。
绑来的这群小孩,小的七八岁,大的十几岁,说懵懂也好,说懂事也罢,个个嫩的都能掐出水,像极了小白鼠。
小白鼠是用来做什么的?做实验。
那小朋友呢?自然也是用来实验。
实验什么?当然是看看他们能有多丑。
人群里闹了起来,“我不要!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口罩男冷哼一声,“再哭一个试试?全部跟我回去!”
十几个不情不愿的小孩被暴力地推搡回了地下室。那木门一关,四处都是绝望又害怕到了骨子里的哭声。
盛枳也哭了,她从来没应对过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个劲地用手背抹着滚烫的泪珠。
口罩男发令,“听好了!老子不管你们爸妈报不报警交不交钱!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今晚九个小时,你们哪也去不了。”
他冷哼,“天亮了,活的那个走。要是都活着,那抱歉了,全部死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