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苍筤看着紫菂惊讶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下脸。
紫菂放轻声音说：“你一路御剑回来，累坏了吧，回剑峰休息一下，好不好？”
靖苍筤擦去脸上的湿润，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我没事。凡人总有这么一天，我若是不能飞升，早晚也会死。”
靖苍筤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一步一个脚印踏上去，说道。
当年他来求师，也是从这里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那一次，靖苍筤走了两天一夜。
或许是山门前有阵法相护，也或许是这里的修士气息浓厚，靖苍筤在石阶上蜷缩着睡过去的那一晚，是他自出生起睡过的第一个安稳觉。
那一夜，没有贪婪叫嚣的鬼魂再缠着他。
“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上次在山海城没说出口，这次，你愿意听吗？”
程贯一说的没错，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紫菂的心跳得有些快。
她是决定等水陆会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可这也，太猝不及防了。
说不定，靖苍筤是被程贯一的死刺激了？
紫菂的目光一下子从慌乱变成柔软。
唉，这孩子怎么这么苦呢。
身世凄惨，朋友也死了。
不过，程湘的那句“靖叔”到底是？
“你别自己瞎猜了。”靖苍筤从储物袋里拿出两把普通的灵剑，将其中一把递给紫菂。
紫菂接过灵剑，刚想问“你不走上去了”。
靖苍筤就已经站到剑上了。
见紫菂迟迟不动，靖苍筤开口问道：“你不会，真的要走上去吧。”
“哦，走吧。”
两人御剑去了苍筤馆。
这不是紫菂第一次来，但她一直觉得苍筤馆缺少人气。
太冷清了。
靖苍筤挥袖，带起一阵微风，将石板凳上的落叶吹走，示意紫菂坐。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靖苍筤才打破这沉默。
“首先，我要和你说清楚我的身世。”
紫菂还记得子胤对她说的阿靖的身世，有些心疼地打断他。
“你的身世，我听子胤师兄讲过一些。你要心里难受，可以不用说的。”
靖苍筤哑然失笑。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告诉你的。”
紫菂简略地概括了一下子胤说的话，转述给靖苍筤听。
靖苍筤听完，一时无语。
“子胤他……是这么说的？”
“嗯。”紫菂点点头。
“这小子……”靖苍筤摇摇头，似是不明白子胤的脑袋瓜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我母亲确实是因为生我难产离世的。但我父兄并没有因此厌弃我，反而对我多加呵护。
我虽然没有开过天眼，但是因为天生剑骨，从出生起就被鬼魄觊觎这具身体，所以我能看见它们。
我父兄为了保护我，常年被这些鬼魂戏弄，阴气入体，双双离世。”
父兄离世后，靖苍筤一人收拾了行李，外出求师。
路遇道士，表面装的正直善良，仙风道骨，其实也是觊觎靖苍筤体质的人。
差一点，靖苍筤就要死在他手上。
幸好有个小妖救了他，还为他指引了鹿鸣山的方向。
于是，八岁的靖苍筤徒步跋涉，一步一步，走到了鹿鸣山。
因体质特殊，被当时的掌门收入门下，做了关门弟子。
进入鹿鸣山修行后，靖苍筤的生活和他八岁以前，像是完全脱节了一样。
巨大的落差，让靖苍筤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是身边偶尔冒出来的鬼魂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自己不努力修炼，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夺舍。
“程贯一算是我修炼途中遇到的唯一跳脱的人了。”
靖苍筤回忆起以前，声音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的为人冷淡又好战，也可能是因为他的长辈身份，靖苍筤面对的都是沉稳的师兄师姐和恭敬的后辈。
偌大一个鹿鸣山，他没有朋友。
程贯一是他生命中的一个例外，紫菂是另一个。
“所以，你才那么着急地赶回来。”
“总是要送他最后一程的。”
“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靖苍筤双手撑在石凳上，笑道：“我们是挚友啊。”
紫菂看着他的侧脸，想了想，自己好像还没有挚友。
她有许多的朋友，却不知道挚友是什么样的。
“阿靖，很难过吧。”
毕竟刚刚在山门处，他都流泪了。
靖苍筤扯开嘴笑了一下。
他今天的笑格外多。
“你看我笑的样子，像非常伤心的人吗？”
“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的。”
靖苍筤低声呢喃一句。
紫菂听了个大概，瞪着眼睛扭头问：“你说什么？！”
“阿靖，你可别做傻事。”
“哈？我不会的。”靖苍筤有些好笑地看着紫菂。
他还是要好好活着的。
为他自己，也为父亲，大哥，和师尊的期许。
“之前说要和你一起离开，是想说我原本的修为，不是金丹。”
“诶诶诶，你等等。我在路上可是听曹姐姐说，她师父都三百多岁了，照你这么说？”紫菂举起手，打断了靖苍筤的话。
靖苍筤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点点头。
“我是三百多岁了，修为大乘后期。”
“那我也再介绍一下自己咯。”紫菂拍拍自己的胸脯，笑道：“薛紫菂，两百……三十七还是三十八岁了，不过这不重要，以前是分神巅峰，现在是金丹九重。”
两人又重新认识一番，靖苍筤接着她的话说：“哦，那我们年龄差的也不是很多，你师父怎么称呼？”
“啊？哦，他叫泽瑞。大泽的泽，祥瑞的瑞。”
紫菂的话卡了一下壳，似乎没想到靖苍筤怎么能把话题转移得这么快。
“我会让泽瑞前辈满意我的。”靖苍筤暗暗握紧拳头，他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啊？”紫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脑袋有些嗡嗡的。
“我之前说过的，想和你一起走，我没开玩笑。”
靖苍筤侧过身，面对紫菂，眼神认真，如果不是耳朵已经红了，紫菂还真以为他像看起来那样气定神闲呢。
“我喜欢你对我的夸奖，喜欢你对我的认可，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胜券在握的样子，也喜欢你为了目标不断拼搏的样子。”
“我想，待在你身边，可以吗？”
在紫菂印象中，靖苍筤一直都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这次突然剖白他自己，都把紫菂惊到了。
看着紫菂说不出话的样子，靖苍筤笑了。
“程贯一说我这样会把你吓跑，会吗？”
“当然不会了！”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紫菂，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