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争,等会儿你要是害怕,就闭着眼睛。”
“但是我希望你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着。”
棕色战马上,王麟安看着身前的张不争缓缓说道。
他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拿着寒璃,向着镇上奔去。
对王麟安来说,那些个欺负张不争的小孩,如果张不争想杀了他们,王麟安不会手软,放了他们,他也不会干涉。
全由张不争自己去选择。
让他最欣慰的是,这孩子虽然很苦,换做平常人一朝得势,肯定是报仇雪恨。
可张不争会还记得别人对他的好。
所以他是个爱恨分明的孩子。
这点王麟安很喜欢。
至于他说自己不知道该不该杀那个打伤他母亲的人,对王麟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是村里的小孩,只是张不争自己的事。
那镇上,甚至是城里那些官员,就是他王麟安的家事了。
他是可以一声令下,王府就能轻易解决这些事,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可他就是要亲自去解决这些事。
他心中的愤怒从看到张不争家里那一刻,就从没消失过。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去杀人,他体内的气血就像是堵住了一样,心神难熬。
“仅仅是张新一家人,便是如此。”
“王府当年那么多死士,他们的家人此时此刻还有多少人和张不争家里一样。”
“南州太大了,哪怕是王府下令,这命令下去一道一道的就被削弱了。”
“我要亲自动手,让他们知道,是谁在盯着这件事。”
“也正好给那些人一个警钟。”
王麟安心中默想。
他其实是愧疚的。
这些年大量目光放在南州之外,所有的情报都来自外界。
可自己脚下的南州,自己要是愿意多分一点点心思去关心下张新的家人,也不至于看到今天这一幕。
................
红山镇。
在林渊府内,红山镇也算排得上号的大镇了,比寻常小镇人口多出一倍,达到了两万之巨。
冯刚这个红山镇主事的位置也是那姐夫前几年给他安排的。
作为红远城城主的小舅子,这些年在红山镇他是混的风生水起,别说寻常人,就是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家族,看到他也要给个笑脸才行。
这也归功于齐天王府那些年把南州那些不可一世的家族都杀的差不多了,有些聪明的都早早都搬到了西洲。
所以这些年南州不管是家族还是宗派,没有一个敢和官方势力叫板。
冯刚作为一个五品武夫就当上了主事,肯定也是有很多人不服,哪怕他姐夫是城主也会有些风言风语。
好在他是个聪明之人,这些年压榨百姓,大肆敛财,其中有一大部分都上供给了自家的城主姐夫。
红远城的城主“李锁”看着自家这个小舅子这般聪明,便惜了爱才之心,有任何风言风语都替他挡了下来。
反正这些年南州的主人,齐天王府也不怎么南州府以外的府城和县城,只需要这些城按时交税即可。
所以这些年这些城主一个个都在当地都是皇帝般的存在。
朝廷的旨意有王府顶着,王府又不管他们,多潇洒自在。
红山镇主事府内。
冯刚正一脸舒适的躺在客堂中央。
他四周围着五六个容貌较好,体态青涩的女子给他按着身子。
客堂四周的椅子上坐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当地的一些商户和地主。
冯刚闭着眼睛,语气淡淡的说道:
“我也知道大家不容易,可这世道谁容易啊,涨税这事是城主定下来的事,你们找我诉苦也没用啊。”
“诸位有所不知啊,听说边关又打仗了,这王府的开支肯定又大了,这税收之事是为何,便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四周的人一听,心里都暗骂了一声死猪。
不过表面上还是有人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是是是,冯主事说得对,这王府要加税我们也理解,只是这去年的税才交了,这今天还没开始呢,又开始收税,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这寒冬来了,我们的商队也没跑马,银子也发给了下面的人回去过年,手上实在没什么余钱了啊。”
“还请冯主事能否宽容几天。”
躺在椅子上的冯刚听到这话,他挥了挥手。
四周的女子纷纷让开。
他拖着肥胖的身体吃力的站了起来,然后慢慢走到刚才开口之人的面前。
冯刚笑呵呵的看着对方,然后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是张老爷吧,我们红山镇的大财主了。”
哪位张老爷看着冯刚笑呵呵的盯着自己,已经快五十的年龄了,还要一脸笑容的讨好眼前这位才二十好几的胖子。
张老爷一脸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说道:
“冯主事可折煞小老儿了,我那算什么财主啊,只是一个小小的跑马商人而已。”
冯刚听后笑呵呵的说道:
“张老爷啊,听说你有个女儿年方十八还未出阁啊。”
“正好,我冯刚也还未娶妻,想做你的女婿,你看这事如何?”
此话一出,张老爷那张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声音灿灿的说道:
“冯主事能看上我家小女,是她的福分,可主事有所不知,小女像我,生的奇丑无比,我怕到时候嫁过来,辱了冯主事的眼啊。”
说完将头低的死死的,不敢再看冯刚一眼。
四周的财主都看着老张,眼里都有些许同情,不过也无人敢站出来帮着说话。
“呵....”
冯刚冷笑一声,然后扫视了一遍四周的商户,见众人都低着头,他站在中间大声说道:
“我也知道现在又征税,大家肯定难。”
“可大家和我诉苦没用啊,这税钱又不是入我冯刚的兜里。”
“你们想在等等,边关那些将士可等不了啊。”
“你们这知道,这些年我收的税钱,全部都交给城主府了,我冯刚可不敢拿过一两银子,所以大家也别为难我 了。”
“大家实在有苦衷,我可以给你们一张去南州城的地图,大家可以去齐天王府找王府诉苦,他们说了可以给大家缓一缓,那我冯刚绝不再向大家提税的事情。”
四周的人听到这话,都脸色一苦。
冯刚一个小小的主事这些年都蛮不讲理,不知道软刀子杀了多少人了。
那齐天王府可想而知。
这冯刚的话,就是在告诉他们,和他作对,就是和王府作对。
砰.........
轰隆..
就在冯刚一脸轻蔑的看着四周之人时,突然他的主事府大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他回头看过去,只见自己花了千两白银打造的红木大门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大门口,一个美的比女子还俊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棕红大马,右手提着一柄斩马刀,怀里还抱着个小孩走了进来。
还未等冯刚开口训斥,只见男子从怀里掏出一道令牌射了进来,插在了客堂的地板上。
他淡淡的开口说道:
“听说你让他们找齐天王府商量。”
“好,让他们给我说说,王府此次征税多少,我这个王府的人怎么不知道。”
客堂里,众人包括冯刚都看了一眼地上的令牌。
令牌上那个大大的
“齐”字让冯刚脸色巨变。
倒是四周的商户有些疑惑,他们一时间也没联系到这个令牌乃是齐天王府的独令。
毕竟都是些镇上的商人,见识再广,也接触不到南州主人这个层次去。
而冯刚也只是听他哪位当城主的姐夫说过。
如果有一天看到腰间悬着“齐”字铁令的人,一定要有多远滚多远。
“齐”代表齐天王府,王府的人要是看他不顺眼,把他杀了,他这个姐夫都不会吭声半句。
脸色不断变幻的冯刚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令牌,拿在手中仔细查看。
同时他也认出了马背上那个小孩就是今日被自己一巴掌打出门外的小乞丐。
看着对方此时将这孩子抱在怀里,他知道今日不管对方是不是齐天王府的人,他都不能善了此事了。
想到这里,冯刚脸色一横,他转过头指着马上的年轻男子色厉内荏的吼道:
“你是哪来的匪徒,居然敢冒充齐天王府的人,来人啊,给我弄死他。”
冯刚的吼声落下,主事府四周不少穿着单薄兵服的武夫冲了出来,将王麟安围了起来。
看着四周围着自己的这些武夫,王麟安笑了笑:
“我是真没想到啊,一个小镇上的主事,手底下居然养了这么多武夫。”
接着他看着众人,然后指着冯刚说道:
“你们知道他平时干的那些烂事吗?”
看着众人将马上之人围了起来却未动手,对方还在侃侃而谈,冯刚不由怒吼到:
“还不给老子动手,谁杀了他, 老子就把身边的丫鬟赏给他。”
说完一把从身旁几位女子中拉了一位出来。
外面的武夫看了一眼冯刚身旁的女子,眼里都带着淫邪的目光,然后对着马上的男子说道:
“小子,只怪你惹错人了,我们冯主事可是大好人。”
说完众人拔刀砍向王麟安。
“原来也是一群瞎子。”王麟安面无表情的对着怀里的张不争说了声。
“张不争,闭眼睁眼,选择在你了。”
接着王麟安身体四周血气荡出,手中斩马刀在空中闪过一道寒光。
噗....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
王麟安手中寒光一闪,四周十几位武夫的脑袋全部搬了家,一颗颗大好的头颅就这样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马上之人,眼里还带着生前的残忍之意。
第一次杀人的王麟安面无表情,他低头看着一眼张不争,发现这小子此时眼睛瞪的老大,直视着前方,也不敢看地上。
看到他的表情,王麟安笑了笑,然后指着前方已经被吓得软瘫在地上的冯刚说道:
“张不争,是不是他打了你娘和你?”
听到这句话,张不争圆滚滚的眼睛才回过神来,他重重的点头。
同时他的眼光也不可避免的扫视到了地下的人头。
他心里开始恐惧,他拼命的让自己想娘亲发病时痛苦的样子,想自己被打的样子,想自己饿肚子的样子。
当他开始想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心里好受的许多。
王麟安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他抱着张不争翻身下马,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整个地上努力向里爬的冯刚面前。
只见地面上一脸惊恐的冯刚喊道:
“别杀我,别杀我,我姐夫是红远城城主,你杀了我,他会找你麻烦,他会给我报仇!”
王麟安没理会冯刚。
他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走进屋内,弯腰将冯刚丢在地上的令牌捡了起来。
接着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冯刚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不过既然你认得出来这块令牌代表着齐天王府,那你应该知道,在南州,没人敢冒充王府的人。”
“所以别说你姐夫是个城主,就是你姐夫是南州的刺史,王府要杀你,一样没人拦得住。”
王麟安将斩马刀缓缓提起,对准了地上的冯刚。
他看着对方这位五品武夫,此时居然裤裆一片潮湿,地上还有水渍,不由脸上带着微笑说道:
“不过我给你个机会,你只要告诉我,你做的那些烂事,你姐夫知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他的指示。”
“死士家属的抚恤金,是你贪了,还是你姐夫贪了。”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就放你一马,齐天王府的话,决不食言。”
地面上心生绝望的冯刚听到眼前这位容貌惊人可面似魔鬼的年轻男子口中之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翻身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我说我说。”
“所有事都是我姐夫让我干的,那些武夫也是我姐夫给我派来的,王府下发的抚恤金有六成都在他那里。”
“都是他指示我干的啊!!!”
“我只是听令办事而已。”
“还请王府的大人绕我一条狗命。”
王麟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说说,你姐夫都让你干了那些事。”
跪在地上的冯刚楞了一下,然后心中一横,开口答到:
“他让我搜罗镇上好看的姑娘,然后偷偷绑去城主府给他,他玩腻之后,姑娘自己会跑回来,然后再让我杀了对方全家。”
“还让我叫手下的人扮坐匪徒,抢路过的那些别城的商人,劫了财之后,还要将人毁尸灭迹,最后这些商人的钱他七我三。”
“让我将税收提高,然后告诉商人是王府的指令,谁要不听,就拿谁开刀,杀鸡儆猴。”
此刻客堂里那些本来眼神惊恐的商户也回过神来,他们听到冯刚眼里的话,每个人都一脸愤怒的看着他。
看着冯刚,王麟安满意了的点头说道:
“你很老实,我很喜欢。”
然后又指了指门口的棕色大马说道:
“我是讲信用的人,说放你一马就放你一马。”
“滚吧。”
听到头顶之人的话,冯刚一脸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他,接着连忙磕头说道:
“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说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翻身骑马就走。
他此时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去城里告诉姐夫王府来人之事。
客堂内,王麟安看着马背上冯刚那肥胖的身体,然后推了一下身旁的张不争说道:
“张不争,看着,这个欺负你娘和你的人是怎么死的。”
本来站在王麟安身旁的张不争以为他真的会放了那个畜生,他心里还有些不安和愤怒。
结果他今天王麟安的话,便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张不争的眼中,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刀光。
门口正要骑马狂奔的冯刚直勾勾的就倒在了地上,他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面朝众人停了下来。
眼里还带着刚才劫后余生的兴奋。
看着冯刚的脑袋,王麟安淡淡的开口说道:
“我说过放你一马,便放你一马。”
“我这个人,从不食言。”
此时除了张不争目光还死死的盯着地上冯刚的脑袋,屋内四周的商户都讲目光放在了那个说自己是齐天王府来人的年轻男子身上。
一时间众人。
如坠冰窖...
看着发呆的张不争,王麟安给他理了理身上有些宽大的衣服,然后问道:
“张不争,坏人我给你杀了,接下来我要去处理我的家事了,你如果要回去,我就先送你回村。”
张不争摇了摇头,漆黑的小脸上带着倔强说道:
“我要和你一起。”
王麟安听后愣了一下,接着轻轻点头:
“嗯,你的选择是对的。”
张不争真的很聪明。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选。
可能这就是他这么小便能如此艰苦活下来的直觉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