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明莞尔一笑，随意道：
“哦，没错，她是我的朋友，那颗菩提子她已经交还给我了。四叔不必担心，她是可以信任的。”
见梁东明不愿多说，梁立锋便不再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
“那就好。见过四皇子和公主，早点回去休息吧。氏族现在百废待兴，我们要多承担一些。”
梁东明颔首。梁立锋不再多言，片刻之后，身形消失在夜幕中。望着四叔离去的背影，梁东明没来由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时，他心中一动，眼中精光微闪，看向了某处街巷的一角。一个白衣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暗夜中闪现而出。定睛一看，梁东明不由一愣，心中暗忖：
“怎么是她？”
夜幕深沉，秋意渐浓，阵阵凉意弥漫在氏族街巷间。
白衣女子身形窈窕，轻纱蒙面，缓缓走梁东明的面前，双目犹如星芒，静静地注视梁东明。不是别人正是尚鸿雁。
“你怎么来了？”
梁东明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听说，你一个人灭了尚氏？”
尚鸿雁平静地反问道。毫无悲喜，似乎在问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是，尚氏一族，已经被我灭了。”
梁东明言简意赅地答道，
尚鸿雁身子一颤，眸光闪烁不定，两颗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直视着白衣女子的眼睛，梁东明缓缓道：
“放心，咱们的约定依旧有效。你可以记恨我，若是有一天，你觉得实力足够了，也可以找我报仇。”
拭去眼泪，尚鸿雁微微侧头，正视着梁东明的目光，轻声道：
“今日晌午，申公屠领着几百尚氏的奴隶，前来投奔。他说，你放过了尚氏的老弱妇孺？”
梁东明一愣，面露意外之色，脑海中闪现出那个尚氏奴隶首领的形象。没想到他真的带着那些奴隶找到了这里，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是我让他们来的。尚氏想要灭我们五里氏，我灭尚氏天经地义，但是老弱和幼童不该死。”
尚鸿雁的目光逐渐转为冰冷，擦干最后一滴眼泪，森然道：
“你应该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梁东明愕然了，见她的目光中闪烁着癫狂与愤恨，联想到她的身世和悲惨的遭遇，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不是嗜杀之人。尚氏延续数百年，不应就此断了传承。尚永年和尚永贞走错了路，已经付出了代价，希望尚氏的后人可以引以为戒吧。”
尚鸿雁微微颔首，怔然片刻，伸手摘下脸上的轻纱，露出那张清秀的面容，然后盈盈拜倒，郑重道：
“我替尚氏一族拜谢主上大恩，不论您是不是魔子，尚鸿雁都愿誓死追随。”
说罢，女子一连三拜，伏地不起。梁东明瞥眼看着尚鸿雁，双目微眯，意味深长道：
“你起来吧，誓死追随，可不光是嘴上说出来的。还得看行动。”
尚鸿雁低垂着头，娇躯微微一震，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梁东明话中的深意，她如何听不出来呢？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梁东明继续说什么，微微抬起头来，发现面前人影全无，不知何时，梁东明已经离开了。
尚鸿雁缓缓起身，静立在寂静的街巷上，目光延伸向远方，一个身影正奔向西山方向。
西山之巅的平台之上，架起了一团柴火，正在熊熊燃烧，火光映照着一张苍老的面容。
独臂黑袍老者王九爷负手而立，猎猎寒风鼓舞不息，右臂衣袖随之飘摇，身前摆着一张棋盘
“来了？”
望着缓步走来的梁东明，王九爷叹息道。
“见过九爷爷。
梁东明如同往常一样躬身施礼，一丝不苟。王九爷却感到了一股陌生之感，或许他们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随心惬意了，不觉意兴阑珊。
“我要走了，”
王九爷开口道。见梁东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诧异的神色，王九爷微微一笑，目露欣慰，接着道：
“西山秘境中的封印已破，地魂石碎片被百花前辈取走。宗门召我回西海菩提院。约你到此，道个别。”
梁东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王九爷缓缓坐到棋盘前，捏起一枚白子，徐徐道：
“让我七子，这话还作数吗？”
苍老的目光中忽然现出狡黠之色。听到此言，梁东明心中没来由的一暖，吸了口气，开口道：
“自然是作数的。”
说着，走到棋盘另一边坐下，做了个请的姿势，梁东明温言道，
“九爷爷请。”
一老一少就在这西山之上，夜幕之下，火光之旁，手谈对弈。
随着“啪啪啪”的落子之声，黑白两色棋子逐渐布满棋盘。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着，虽然梁东明已经让了王九爷七子，但是一个时辰之后，王九爷还是落在了下风。
手持一颗白子，王九爷的眉头紧锁，沉吟不决。这时，梁东明忽然道：
“九爷爷，我心中有些问题，可以问吗？”
王九爷抬起眼帘，眸光一动，开口道：
“你想问什么？
“你当初返回氏族，是为了菩提院？还是为了五里氏族？
梁东明平静开口，但是这个问题却让王九爷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落下一子，回答道：
“因果循环，非人力所能左右，谁能料到一枚地魂石碎片会落在西山之中。但是返回氏族，戍守西山秘境却是老夫主动向宗门提出的。至于到底是为了宗门，还是为了氏族，老夫自己也理不清了。”
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一角，梁东明看着对面这位高祖爷爷，缓缓道：
“在我看来，九爷爷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是自相矛盾的。作为修仙之人，却心系凡间氏族；你告诉我仙凡有别，但又暗示我要承担起应有的担当。其实在你心中，氏族很重要。”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老夫确实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并非只是一般的香火血脉之情。”
王九爷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但随即叹息了一声，幽幽道，
“老夫曾经犯下大错，造下不可饶恕的杀孽，从此与氏族的因果就难以分割了。这也是我至今无法获得道心的原因。”
“看来，九爷爷是心结未解。”
梁东明心念一动，若有所感，敏锐地想到什么，接着问道，
“九爷爷曾经和我说过你前半生的故事，我想，这大错与杀孽，就是后面的故事吧？”
王九爷身体一颤，一颗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正好落在一个空缺之处。
梁东明不由一楞，这一子竟然直接封死了王九爷自己的棋路，使得本就落于下风的局势成了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