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隆隆,黑云压江,风浪更急了。齐国阵营这边,公孙白羽站在指挥台上,凭栏眺望,一脸阴沉地望着胶着的战况,怒斥道: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为何还没有歼灭梁国敌军!”
在他身后,跪着七八个齐国将领,噤若寒蝉,不敢回话。公孙白羽更怒,戟指喝道:
“兵力是梁国的三倍,再加上水兽军助阵,为什么灭不了他们?你们说话呀!都哑巴了?”
其中一个将领颤抖着拱手说道:
“三,三皇子殿下,金甲护龙卫本就是梁国最精锐的军队,如今他们只守不攻,江滩地形崎岖,我们的大军无法完全展开阵型,所以……”
另一个将领也抱拳禀告道:
“鱼龙舰的坚固程度和火力配置本就不如玄甲舰,虽然有水兽军配合,但是要冲破玄甲舰的火力压制绝非易事啊!”
公孙白羽怒极,猛地一拍栏杆,声调拔高,怒道:
“你们是想告诉本殿下,梁国的军队不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水上,都不可战胜吗!”
众将领齐齐一震,伏地齐声道:
“末将不敢,请殿下息怒!”
“白羽,为帅者,岂能如此心浮气躁。”
一个清亮爽朗的声音响起,公孙白羽一愣。只见一个青衫中年人缓步走上了指挥台。全身不着片甲,大袖翩翩,手持一把羽扇,五官方正中庸,虽身处血腥沙场,依旧一副怡然自若的模样。
“拜见启帅!”
见到此人出现,众将领又惊又喜,不约而同地躬身施礼。青衫中年人一摆手,一众将领肃然分列指挥台两侧,以最标准的军姿向此人行注目礼,仿佛此人能够给予他们一股强大的自信心。
公孙白羽也快步上前,微一躬身,道:
“启叔,您来了。”
青衫中年人微微颔首,走到栏杆前,眺望远处战场,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问道:
“白羽,知道你为何苦战无果吗?”
公孙白羽面有愧色,迟疑道:
“难道是我排兵布阵的方略有问题?”
青衫中年人一拍公孙白羽的肩膀,徐徐道:
“你的方略没有问题,但你被秦睿寒抢占了一样东西。”
“是,是什么?”
“地利。”
公孙白羽一怔,蹙眉沉思。青衫中年人用手中羽扇指了指岸上,道:
“你看,金甲护龙卫占据了大部分路径附近的制高点,构建环形防御阵型,每百步结一营,每一营配有一千甲士和五百弓弩手,居高临下,首尾呼应,阵营相接。如此一来,自然难以一举攻破。”
公孙白羽恍然,青衫中年人又指向江面,继续道:
“再看江上,秦睿寒以玄甲舰封锁住襄江上流,而我方战舰和水兽逆流攻击,阻力倍增。每艘玄甲舰配有火炮三十二尊,除去船头船尾的火炮,两侧船舷还有三十尊。
就算为了封锁江面,只能调用一侧的火力,每艘玄甲舰也有十五尊可用。如此算来,五艘玄甲舰可用的火炮共有七十五尊。
顺风顺水之下,七十五尊火炮齐发,如此密集的火力,你让将士们如何能冲过去呢?”
公孙白羽面色凝重,双拳紧握,恨恨道:
“难道,难道就放任梁国宵小拿走谶书吗?”
“哈哈哈,”
青衫中年人一声长笑,挥了挥羽扇,笑道:
“秦睿寒不愧是当世奇才,如此年轻就如此厉害,后生可畏呀!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我大齐一统天下的一大障碍,我又岂能轻易放他离去呢?”
公孙白羽眼中一亮,目光灼灼,急问道:
“如此说来,启叔心中已有妙计了?”
青衫中年人一抬手臂,衣袖挥舞间,羽扇划过苍穹,清亮的嗓音气势凌然:
“他占地利,那我就夺天时,以天时之威破地利之便。”
一道闪电撕裂云层,斩龙大泽一片惨白,紧接着是一串惊雷炸响。乌云翻滚着急速压下,似乎在发泄着天威。
秦睿寒面色一变,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焦虑。就在这时,江滩之上的喊杀声忽然渐止,定睛一看,数万敌军正缓缓后撤。
与此同时,江面上的齐国鱼龙舰与水兽军也偃旗息鼓,退到了玄甲舰火炮的射程之外。
上一刻,鏖战正酣,下一刻,死寂无声。
“滴答,滴答”
几颗雨珠落在带血的兵刃上,一个金甲护龙卫举头望天,迎面一阵疾风骤雨,瞬间迷糊了他的双眼,擦去雨水,垂首四顾,天地已是一片滂沱。
风,肆意而起,江面惊涛卷浮。
雨,倾盆而下,天际电闪雷鸣。
秦睿寒如木雕般站立在风雨中,身体僵硬,面无表情。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风雨中响起:
“天威惶惶斩龙泽,
福祸相依为国殇,
青山绿水埋英骨,
折戟沉沙叹秦郎。
秦氏四郎,公孙启对你神往已久,今日隔江对弈,谶书归属就在今朝!你可敢应战?”
梁国军阵中一片哗然,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深深烙印在心中。每一次响起之时,都会带走无数生命,留下无限恐慌。
不论是普通士卒,还是高阶将领,全都手脚冰凉,战意尽失,哪怕他们是久经沙场的百战精锐。
“公孙启!齐国军神,公孙启!”
江秉之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有些苦涩地望了望秦睿寒。四皇子依旧面无表情,似乎陷入了沉思。
“江领主。”
秦睿寒忽然道。江秉之先是一愣,见四皇子目光瞟来,躬身行礼道:
“殿下有何吩咐?”
叹了口气,秦睿寒幽幽道:
“我机关算尽,什么都想到了,就算是齐国军神公孙启的出现,也在意料之中。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算到此刻会天降大雨!”
“殿下此话何意?”
江秉之不解其意,但隐隐预感到一股不祥之意。秦睿寒不再解释,唤来传令官,一番低语。传令官领命而去。
四皇子转身对江秉之道:
“如果没有这场大雨,我们占尽地利,还有周旋的余地。这斩龙大泽本就是泥沼之地,土壤极为松软,大雨一来,定然化为一片泥泽,我们的军队占据的都是制高点,不消一刻钟,必然身陷泥泽,被洪水所堵。”
江秉之大惊,又听秦睿寒接着道:
“玄甲舰上的火炮遭遇如此暴雨,还能发挥几成威力呢?”
“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必输无疑?”
江秉之已经面无人色,眼看漫天大雨,颤声道,
“一场大雨就改变了胜负的结局?”
“这就是天时。公孙启不愧为齐国军神,连这唯一的变数也算到了。”
江秉之的目光渐转决绝,躬身一礼,铿然道,
“殿下,现在是最后时刻,请殿下按照原定计划,先行撤离。”
秦睿寒握紧了剑柄,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条通过大泽深处的路径上,雨中看去朦胧不清,沉声道:
“未见谶书,不能妄动,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