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申容急匆匆赶到章昆宫时,帝后连同座下太子、益北王夫妇、以及几个大小皇子都随生母到了,大殿座下跪着乌泱泱的一堆人,她其后赶到的,还有十几二十个后宫年轻夫人和公主们。
她作为太子的正妃,显然还有些来迟了。
便躬着身子低调前往刘郢身侧,太子朝她看过来一眼,流云广袖带起,先揽过她肩膀轻轻拍了拍,才领着她朝座上叩首。
里头的意思,估计多半是怕她会伤心,毕竟徐太后往年来长安,除了郑皇后侍奉左右,也就只有她这个孙媳妇多陪着了的,再往下看成帝的几个亲生儿女,都不如她亲近徐太后的。
成帝令奉常安排完皇亲丧礼礼节一应,过了一会,竟直接下了道诏书——令襄王同子女扶丧徐太后往东山祢陵神仙亭,宣国丧。
按理来说,徐太后作为天子表姨母,非刘家妇,其葬礼规格不应如此,可成帝作为国朝第一位皇帝,父母俱亡,往上再无人压得住他,文臣中也没几个能劝诫得了的,此事便只能在一阵沉默声之中做了数。
同诏书一同发下的,还有一道令,乃是令太子、益北王同三个满了十五岁的皇子:刘琰、刘沅和刘钰,几兄弟代天子前往东山吊唁,太子与益北王妻眷随同。
皇室一大家子人于章昆宫散了,留下太子夫妇受天子再格外交代了几句,才被放回太子宫。
这一道外出的圣令显然是将刘郢搞了个措手不及,等出了章昆宫的殿门,与申容交代了句“你先回去准备准备”的话以后,就自己匆匆往甲观过去了。
申容给太子行过礼,安静返回,半道念着:襄国的那一众后辈们也要跟着入东山,这一趟自己少不了要多打点周全,便又吩咐了人去兰房殿请叔衣。
储妃一行尚在甬道上行着,拐角处忽现出个人影来,茵梅率先认出,脚下的步子便顿了顿,申容眼也尖,一眼就瞧出了人,可不就是太医署的那任行恩?
也不知道二人是几时好上的,等茵梅带着惶恐来和她说的时候,她还只是笑,一面感慨大宫女女儿家的心思起来了,一面暗暗夸赞她挑的人实在是好。
身处后宫,若能像郑皇后那样培养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太医,实在是件好事。也就默认了茵梅和任行恩的关系,不过眼下还不到出宫的时候,所以只让他二人低调着些,等回头年纪到了,便亲自置办了他二人的婚事。
“去罢,回头我往东山去了,你就好生守在金阳殿。”申容笑着抬了抬手,茵梅随即红了眼圈,上前两步,又在申容的脚边连连磕了几个头,“谢储妃赐恩。”
申容也没多在意这件事,手边的人总归是不能留一辈子的,若能在出宫之前起些作用,也不枉器重了她一场。元秀跟在储妃身后,也没就此事多提过一句,申容不禁用余光瞥过她,却也没有多问,心里甚至还戏谑起来——若是元秀再找个少府或者天门殿那边的男人,倒也是一桩好事。
便只做无事地继续回了金阳殿。
这一路过了北宫的甬道,申容才往殿内坐下没一会,叔衣就从兰房殿赶过来了。
她动作倒也快,入殿先问过储妃的安,像是早知道了是为什么事找她的一般,客套问过两句话以后,就说起襄国那头的情况。
“徐太后的膝下如今就留了襄王这一脉,其他几个姊妹早年都在逃亡路上死了。襄王正室下头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公子前些年嫁到了京里,正与大司农长子聂虎凑成了一对,不过去年年初就开始病了,年刚上来就死了。”
申容闻言一惊,“怎么宫里不曾收到消息?”
叔衣脸上恭顺的笑不变,“娘娘不喜她,便不曾多管过。”
原来还是郑皇后不喜欢这襄王的女儿呢,难怪太康四年的丰收大宴上,不曾见过这个襄王嫁入长安的女儿。
只是不知道,一个晚辈又是为了什么事得罪了长辈呢?
她也知趣不多问,保持缄默,只听叔衣也没事发生过一般,接着往下说,“大公子唤作’文’,二公子唤作‘玡’,襄王近来年手上的事,听说多由公子文在掌管,公子玡不管事。娘娘说,您与殿下过去了,只与公子文一家的女眷来往即可,公子玡的品行在襄国出了名,府中妻妾也不和睦,常常闹出来的事,不堪入耳,当年就是徐太后都不愿意多提他。”
“公子文的元配廖氏——”叔衣望了眼申容,表情里几分深意,“正是孛国夫人的内侄女。”
里头竟还有这么近的一层关系,申容转了转眼珠子,想起那时候在桓林山,孛国夫人劝和自己与刘郢,就曾隐晦地提起过亲戚间做媒的事。
高门贵族间如此倒也正常,像她和刘郢这样身份悬殊成婚的,只怕还是头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