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白初没有开口。
他在等吴峫开口。
吴峫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慢悠悠顺着林间小路慢慢走。
公园里人不多，走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看到人。
“你想和我说什么？”
最终还是白初没忍住，先开口。
“我还以为你还能再忍一会儿才开口。”
吴峫从烟盒里拿出了支烟，点燃。
“我们忽然上门，是不是吓到你了？”
白初点头，“一开始有点，后面就不会了。和你们待在一起很自在。”
这群人没有一直照顾着他的情绪，可白初又感觉不到被他们排斥在外。
就好像他们本来就认识了很久，只不过许久没见。
“我就当你在说真话。”
吴峫轻笑一声，“这么把你叫出来，我只是想问你见没见过我三叔吴三醒。他和你一样，他为了我……”
吴峫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是为了整个九门的后代离开了我，我本以为他在暗中查汪家的消息。不过现在汪家都这样了，我还是没看到他，我也不确定我的判断对不对。”
吴峫以为在他们做完这一切之后。
无论是白初还是吴三醒都会回来。
可真的完成了一切，吴三醒还是没有踪影。
黑暗中，吴峫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个时候还没有吴三醒的消息，他不得不想到那个最坏的结局。
刚才几个人都那么高兴。
吴峫不想那这件事扫了几人兴致，就想私下里找个机会问问白初。
“有照片吗？我不知道你三叔是谁，长什么样。没有照片，我不敢确定见没见过。”
白初给吴峫要照片。
吴峫从钱包里将吴三醒的照片拿了出来，递给白初。
“这就是我三叔离开时的样子，我不确定他后面是不是还长这样。”
白初拿过照片，“什么叫可能后来不长这样，你三叔还会变脸？”
吴峫摇头，“不是变脸，是人皮面具。你应该也见过了吧。”
吴峫并不觉得这些年白初没见过人皮面具。
上个世纪这东西很泛滥。
后来也不知道是科技发达，还是其他原因，会这门手艺的人少了很多，也就不怎么常见了。
白初自己看了看照片，确定他没见过这个人。
“我从未见过这个人。或许他换了张脸，又或许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又或许，他已经死了。”
吴峫接过话茬，“其实我早有预感，只不过我这人犟，胖子总说我这人脾气不改，早晚有一天要死在我选择的路上。”
吴峫深深吸了口烟，“我只是不甘心，总觉得他应该还活着。”
两人走得有点远，夜风一吹，酒劲有点上来了。
两人在公园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其实很高兴你回来。”
白初没有搭话。
他发现吴峫不只是想问他问题，似乎还想和他倾诉。
白初是个优秀的倾听者。
吴峫想说，他便坐在这儿听吴峫说。
“你觉得我和十年前相比，变了吗？”
吴峫靠在椅背上。
也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疲惫。
他几乎整个人都靠椅子支撑。仰着头，就这么靠在那儿，仿佛没有骨头。
白初还没说话，吴峫又道，“我又忘了，你已经记不得以前的我是什么样了。如果你想起来，也许会觉得我变得很可怕。”
“没有人永远一成不变。如果我会觉得你可怕，白朝他们也会这么觉得，我们就不可能还坐在一起喝酒。”
白初垂眸看着如同没有骨头一样的吴峫。
看着面前这个因为没了目标而变得茫然的中年男人。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吴峫苦笑。
“我伤害了很多人，害很多人失去了生命，让很多人因为我卷入这场斗争。”
黎簇不是第一个。
他只是最幸运的一个。
幸运的活了下来，回到了人世间。
“我让我父母亲人担心，让我三叔因为我失踪，让我的兄弟陪着我玩命。还毁了无数人的未来。”
吴峫摸下来手臂，衣服下面是无数条伤疤。
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被他拉入局并且失败的人。
吴峫侧头看白初，“你说我是不是烂透了。”
四目相对。
白初看到了吴峫内心翻滚的痛苦。
这些痛苦裹挟着他，拉着吴峫坠入无尽深渊。
吴峫或许自私，甚至有点坏，但内心还潜藏独属于他的那份善良。
因为那份善良，才让他这么痛苦。
白初有点明白为什么吴峫要和自己说这些了。
他需要一个人倾诉。
“那你后悔吗？”白初问。
吴峫摇头，“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吴峫从来不觉得自己无辜。
他只是自私的想让他兄弟回来，要他三叔回来。
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他还能装聋作哑，他才是真的违背了本心。
“既然不后悔，又为什么要痛苦。别人的痛苦是基于对选择的后悔，而你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论重来多少次，你的选择永远不会变。”
“可能是我还想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还有点良心。”
吴峫自嘲。
“你多半是太闲了。这些年我一个人走了很多地方，有很多次都差点死了。偶尔我就会想为什么我要活的那么辛苦，觉得白陨在压榨我。”
白初话音一转，，“可还没想完，我就得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因为总有事情等着我去做。”
冷白月光落在地上，仿佛霜雪。
白初朝他笑了下，仿佛也成了月光的一部分。
“你要是没事做，就帮助那些被你牵连的人，资助贫困儿童，建立基金会。只要你想干，总有事情等着你去干。等你忙到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你就不会痛苦了。”
太过多愁善感的人多半都是工作不饱和。
“……你还是这么有意思。”
这么一番话丢过来，吴峫莫名觉得自己愁眉苦脸不起来了。
“虽然有点像歪理邪说，不过我会试试看。你后面真的不带小哥一起去，我可不觉得你能甩掉小哥。”
吴峫将话题转回了白初身上。
白初学着吴峫靠在椅背上，“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不允许有任何意外。”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而且很危险。他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这话你和我说没用，你要说服小哥。”
白初还真没想好怎么说服张启灵。
他准备偷偷离开。
不过现在张启灵看他看得那么紧，白初担心自己的计划不能成功。
“别想着偷跑，你要是再偷跑，惩罚说不一定会加倍哦。”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吴峫好心提醒。
白初下意识以为是脖子上的吻痕露了出来，抬手捂住脖子。
要是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脸就可以不用要了。
白初气得脸发红。
“带他一起去吧，把他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更加不安，甚至可能再次脑子短路。事不过三，他不能再失去你第三次。”
吴峫将最后一口烟吞入咽喉，“他等你等了太久。”
经历过那么多波折。
他们几个人中总要有人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