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无尽长廊中,望着眼前陷入黑暗的女子,芽衣呼出了一口浊气,警惕不减。
“……阿波尼亚。”
“嗯,是我。”
芽衣的警惕,阿波尼亚却还是一如往常带有一种温婉的感觉,没有感到任何的恶意。
“芽衣,你做的比我预想中的更好,也确实,为这片乐土带来了本不应拥有的改变。”
“改变?”
“没错。”
阿波尼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让那两个孩子离开了那片梦境,同时,格蕾修也再次开始为宇作画了。
所以我想,格蕾修一定是从你身上看到了什么,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格蕾修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而离开梦境……
通过阿波尼亚的提起,芽衣也很快联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很快她又从中捕捉到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再次为宇作画?刚刚帕朵的翻译中好像也提到了宇愿不愿意的话题。
看来,又是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件……
“……她为宇创作的那幅画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和我们之间一次又一次的交谈没有关系吧?”
“……呵。”
阿波尼亚并没有正面做出回应,而是思索着什么,仿佛回忆起了某些画面,露出的微笑显得略微苦涩。
“芽衣,一开始,我也只是好奇,那位引起宇的关注,并以后继者身份来到这里的律者,她会为乐土带来什么?是好?还是坏?
而现在,即使格蕾修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我也得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答案,我的心中,也充满了遗憾,与惋惜……
而关于格蕾修当初为宇所创作的画,其实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那只是一幅很普通、很平常的画作。
但在我们看来,正是这样的普通、无常,却包含了世界的所有美好,美好到……不真实。
而也在那之后,宇便不再让格蕾修继续为他作画,不过那幅光景,我也有过一些小小的憧憬。
但直至他……迎来了终局,我也才明白,虽然看不清他的命运,但也和我们相差无几,甚至……被世人所遗忘。”
说着,黑暗中的轮廊很明显往下偏移了些许,一声明显的哀叹随之传出。
也就是一声哀叹,芽衣的心中也莫名的不是滋味,因为她能明确感受到,阿波尼亚那比较明显的愧疚。
再加上直到现在,自己实际了解到的那一脸随和的身影,的确与他们口中描述的那道身影很难联想到一起。
他那个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几乎闭口不谈?
随后,阿波尼亚缓缓抬起了头,望向了芽衣。
“「请」让我握住你的手吧,芽衣。”
“嗯?”
就当芽衣疑惑之际,精神恍惚了一下,等回过神来,身体已先于意志做出了回答。
“啊,多么纤柔,让人怜惜……”
指腹轻轻抚过少女的手,似是惋惜,阿波尼亚继续说道:“我能触碰到你的坚定,你的决心,还有那些被藏于内心深处的感伤和寂寞。
但是,很抱歉,十天后的惨剧,让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十天后的……惨剧?”
明明手掌传来的感觉是些许的温暖,但听到的话语却让芽衣感到了一丝阴冷,心中更是感到无尽的不解和困惑。
“你的到来终将为乐土带来毁灭,即使宇对你的关注也许会有着渺小的转机,但这终究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为此十天后,我将不得不亲手……
终结你的生命。”
“你说什么?”芽衣忽然蹙眉,顺势将手抽了回来。
即使语气与气质能够令人感到她的温婉,但此刻她说出的话却令人感不到一丝的温暖,更别说这是面对自己的。
见少女的敌意已完全展露,阿波尼亚依然还是那副温婉的模样,欲言又止,又微微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愿相信,但,这是我们既定的结局。”
“荒谬!”
只不过无奈的下一秒,就立刻被芽衣坚决的语气否决。
“我从不相信什么命运,未来也由我自己来决定!”
愤怒、不解、困惑、不甘心,各种情绪融合在一起愈演愈烈,自己完全觉得眼前的女人就是在强词夺理、自以为是。
自己不惜成为律者、离开朋友、加入世界蛇,来到这里,最根本的就是让自己得到更强大的力量,避免之前的悲剧重演。
而且现在,那里还有她在乎的人、在乎她的人在等着她回去,却现在换来这样的结果?这怎么可能甘心接受?!
“……嗯,如此坚信便好。”阿波尼亚露出了些许的恍然,语气中也透露着一种欣赏。
只是,这种欣赏,却又被无奈的冷水浇灌。
“但也「请」理解,「命运只有一种,若非愚弄,谁也无法绕开。」
很抱歉带给你这样的消息,芽衣,但,你有知晓自己命运的权利。”
嗡——
话音刚落,阿波尼亚的身影完全融入了黑暗,芽衣的视线再次陷入模糊与朦胧之中,意识逐渐下坠。
而就在下坠中,脑海深处忽然闪过了几段琐碎的、混乱的画面,而这几段画面,最终停格在一个熟悉的、奄奄一息的白发男子上。
“你本可以…阻止…这…一切……”
………………
意识的下坠感得到了缓解,周围的世界再次恢复了实感,从身下和身上的触感来看,自己多半又是被谁带回休息室了,而还给自己盖了张毯子。
“噢~我知道了,你喜欢水母,是吗?”
“嗯,喜欢会飞的。”
也就在这时,逐渐清晰的声响,也让芽衣的意识恢复到了现实,还略有朦胧的视线中,映入眼帘的便是画布旁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会飞的水母啊,那还真是了不得。”
“……”
看了一眼正努力作画的格蕾修,再瞄了一眼旁边的几位,科斯魔放下了手中的饮品,略显苦恼地叹息一声。
「至深之处」的秘密对现在的雷电芽衣来说还很危险,无异于刀尖上跳舞,但格蕾修还在这里,啊啊……真难表达。
“科斯魔,带我去其他地方吧,我还想看看其他颜色。”
“……好。”
在画布上挥动的画笔重新落在画板上,格蕾修的话宛如一张通行证,科斯魔这才没再理会关于「至深之处」的话题,芽衣醒来前便早早离开。
……
“嗯?”
闻见沙发毯子的动静,渡鸦的目光望向了沙发,此时深红的毯子已经从芽衣的双肩滑落了下来。
“哟,醒了?要来杯热可可吗?”
“……谢谢。”
推到面前还冒着雾气的热饮,少女的思绪一下有些恍惚,但是并没有下意识的拒绝。
同时,她也接着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渡鸦饶有兴趣地望着端起热可可的芽衣,带着打趣的意味说道:“还能怎么回来,他抱你回来的呗~”
“噗咳咳咳!”
很好,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看到这位大小姐有些失态的模样,还真别说这招还挺好用的哈,不过还是意思一下得了。
没去理会芽衣此刻有些升温的脸颊,渡鸦轻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当时看到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殉职了呢?”
“咳咳……殉职?”刚缓过来的芽衣听到这不明所以的形容,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
“对啊,就你身上盖着的那张毯子,那家伙当时可是把你包得跟裹尸似的。”
“……”
裹尸……将自己包起来再抱回去???
那这么说之前的也是……
哒——
也就在渡鸦话音刚落,休息室再次走进来一道身影,而好巧不巧,正是刚刚话题中的人物,唐宇。
“哟!说曹操曹操到。”
盯——→_→
同时,已经联想到画面的芽衣正以一种幽怨的眼神望向了还不明所以的唐宇,宛如一只生闷气的猫。
“……怎么了?”
见芽衣忽然就这么带着怨气望着自己,唐宇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和无辜,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渡鸦,然而渡鸦却是以一种看戏又特别欠揍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个。
明明自己刚刚带她回来的时候,也没什么问题啊……
芽衣:问题大了去了好吗?!
“没怎么……”
似乎是不想回答唐宇的问题,芽衣这次有些幽怨地别过了头,更让唐宇一头雾水,不解地挠了挠脸颊。
“额咳咳,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而也察觉到气氛有了变化的渡鸦,也是及时止损,往休息室外的方向走去。
“你……”
“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渡鸦根本没给唐宇机会,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
于是乎,整间休息室内,只剩下还站着的唐宇,以及别过头的芽衣,不禁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尴尬。
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下一秒,唐宇投降般叹了口气,索性不去纠结这个问题,换个话题道:“这有一点曲奇,可可味的,能让恢复的快一点。”
“……你放桌上就好了。”
“噢,好。”
芽衣闻言悄悄转过头,这才发现唐宇的一只手一直端着一盘曲奇,索性并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毕竟这么一直耗着也不太好,而且现在面对面的,也刚好把之前的一个疑惑给解决了。
这么想着,芽衣那有些羞恼的情绪才得到了缓解,但紧接着,她又对唐宇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幅画……具体是什么样的?”
“……”
不出芽衣所料,唐宇那刚伸向曲奇的手因为自己的问题忽然停顿了一下,表情也出现了一些异样。
但唐宇也并没有因此掩饰些什么,而是反问道:“是阿波尼亚说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吗?”
“在格蕾修第一次为你作画后,你就不再让她有第二次了,是发生了什么?”
“……呵,怎么她什么都跟你说啊。”
唐宇苦恼地轻笑了几声,在芽衣的目光中,肯定道:“因为那时格蕾修还并不能好好掌控自己的能力,有可能会因用他人内心深处的「颜色」而作的画而失控。”
“可是听阿波尼亚说她为你作的画并没有代表失控的迹象,还是说……她其实有跟你画过第二幅?”芽衣略微地蹙眉,但换个思路,很快她便有些诧异地望向了唐宇。
第二幅画,到底是什么能令人失控的内容?连阿波尼亚他们都闻所未闻,几乎无从得知。
只见唐宇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因为在那之后……她看到了我的恐惧,只是后来,她不记得了……”
说着,琥珀色的双眸陷入了短暂、又复杂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