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微微叹气。
两拨人说的其实都对。
如果按照现在的纸面数据，乘黄确实面临轻度的资金短缺，同时明年夏季之后，很可能出现大量的冬眠订单违约，床位和冬眠者的平衡正在一点点倾斜。
所以，危险是迫在眉睫的。
但同样，脱困之道也近在眼前！
电脑右下角弹出新消息。
齐风：“报告院长，8种人造猴子器官的移植观察数据出来了，这两天一切平稳，胰组拖了一天移植，数据少一天，但目前也是完美的。”
齐风：“今天各组已开始做8种人类器官的数学建模，进展顺利。”
宋河欣慰，“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当时在食堂让我做的那四道数学问题，做人类器官建模时还会遇到，再遇到别硬啃了，直接发我，赶赶进度。”
齐风：“不用院长，那四道题我们有几个人研究明白了，可以直接解，大概一两个钟头能搞定！最后面的数学问题目前还不会，到时候还要麻烦您。”
宋河意外挑眉，面露笑容。
神童毕竟是神童，就是比其他部下强，团队里的老部下们从没有过这么快的领悟和进步。
轻盈的脚步声靠近，相晓桐忽然坐到身边，困倦打着哈欠。
“不再睡会儿？”宋河语气心疼。
“跟老公换班，老公太辛苦了。”相晓桐说。
“不用换班了，该忙的忙完了。”宋河敲敲键盘，给她看震区数据。
相晓桐点点头，伸手敲键盘，打开计算器，输入。
“我刚刚做梦梦到算账，咱们未来五年需要亿的额外新增利润。”相晓桐轻轻叹气，“等等看这次八种人造器官，能把这笔账顶掉多少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紧紧拥抱。
……
德维特骑着自行车在大马路上闲逛，哼着小曲东张西望。
如今他的生活十分稳定，上三休四。
周五周六周末上班，主要工作是接待天南海北前来拜访的老中青数学家们，有人给他封外号为赛博数学老祖，顾名思义即是生活在赛博空间里，数学界的远古大能，倒也十分贴切，于是拜访朝圣者踏破门槛。
周一到周四休息，他便骑着单车四处游逛，每周逛一座梦境城市，把全球所有梦境城市逛一遍之后，新城市又出现了，老城市也在剧烈变化，于是这种环游世界的生活永不停息。
时间一久，德维特彻底爱上这种生活，偶尔甚至感觉惬意的梦境城市比现实人生里的奔波劳碌更幸福，如果让他回归现实，甚至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归。
路口变成红灯，他慢悠悠停下自行车。
眼前的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空空荡荡，但他依旧选择等待，生活不忙碌，身体也不疲惫，等待也变成了很惬意的过程。
后面突然传来喧嚣声。
德维特起初没注意，还在认真欣赏路边的花树。
直到声音越来越近，是一辆侧面挂着电子广告牌的小卡车，边往前开边用扩音器宣传。
这种广告车在梦境城市里很多，全是无人驾驶，有专门的广告公司运营，投放各种梦境和现实中的广告，每天都能见到一两辆。
但今天这辆广告车喊的词很不寻常。
“志愿者招募！志愿者招募！你是否因为身体病变而冬眠？你是否在等待彻底痊愈回归现实世界？”
“乘黄人造器官技术重大突破，多种器官成功人造，现招募冬眠志愿者！”
“如果想要报名，请跟随本车！”
德维特脸色微变，愣了一下，红灯已变绿灯，广告车慢悠悠往前开。
他没多想，鬼使神差地跟上，骑着自行车追在后面。
广告车一遍遍扩音，但这附近两条街压根还没开始住人，只有寥寥几辆车经过，摇下车窗来听了听便踩油门开走。
德维特孤零零尾随广告车，心乱如麻……多种器官成功人造？！
速度这么快？去年不是还只能造心脏？不应该很多年后才有下一个人造器官问世吗？
广告车一路往前开，路边景象越来越偏僻，连楼房都没有了，变成一片片的竹林树丛，象征待开发地皮。
德维特不停从兜里掏出糖吃，补充体力，骑着自行车一路跟，跟着跟着他心里有些发毛，频频扭头四顾，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招志愿者不该去大医院吗？
如果在现实中，孤身一人被带到深山里，他早打报警电话了，但梦里也不怕被怎样，压住没意义的胆怯，继续跟。
终于，山坡上出现一栋不起眼的洁白建筑。
一男一女两个白大褂站在门口闲聊，看见广告车后跟着的德维特，两人立马喜出望外迎上来。
“欢迎欢迎！是来报名志愿者吗？”男白大褂伸出手，“我叫袁天罡！”
“我叫杨玉！”
德维特懵懵地和两个白大褂握手，这两人表情似乎高兴过头了，一副“有大鱼上钩”的嘴脸，让他心里发毛。
“这什么地方？”德维特好奇。
“新建的乘黄志愿者中心，里面有免费酒水点心供应，请进请进！边吃边聊！”袁天罡热情拉着他往里走。
明明是自己一路跟来的，被拉进去却有些不情愿，德维特表情复杂地在心里劝自己耐心点，来都来了，先闯一闯看看情况。
“您是因为什么器官出了问题才冬眠的？”袁天罡问。
“好多，年纪大了，器官该坏的都坏，多米诺骨牌一样。”德维特叹气，“我应该不符合志愿者条件吧？我就是想来看看有什么医学进展？”
“未必未必！”杨玉开口，“乘黄这次总共有八个新的人造器官，主要内脏全齐了！”
“八个？”德维特震惊，“真的假的啊？你俩不是骗子吧？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掏一分钱！”
“放心放心，都志愿者了，怎么会让您掏钱？一切费用都由乘黄公司承担！”袁天罡笑道，“您多器官病变的话，我带您去综合志愿者室。”
说话间，洁白的走廊到了尽头，眼前一座纯白如天堂的弧形大厅，多扇大门上分别印着不同器官的名称，末尾一扇门上便是“综合”。
推门而入，德维特的被诈骗感越来越强，屋里居然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洁白桌子，十几把椅子，一台打印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你们这地方不太正规啊？”德维特狐疑，“这么大的地方就你俩吗？这真是乘黄开的志愿者中心？”
“请坐请坐！想喝点什么，让袁天罡给您拿。”杨玉坐到电脑后，“实不相瞒，这地方刚试营业，还没正式开业，我俩也不是正式员工，纯粹是帮几个忙不开的朋友先来看看店。”
“对，我们朋友是人造器官研发小组的，人类器官快做好了，所以先来招一招志愿者。”袁天罡拍拍一旁墙壁，拉出硕大的饮料机，“这楼才刚建好半小时，包括广告车也只是出去试跑一趟，没想到刚试跑就把您带来了。”
“橙汁。”德维特皱眉，“那也不该这么简陋啊？乘黄一向财大气粗。”
“看似简陋，实则别有洞天，这是一个昂贵的通服建筑，它能接通各大梦境城市，所有梦境城市的边境线上都是这个志愿者中心，任何城市的志愿者进来，都会直接和所有城市的志愿者见面。”袁天罡倒了一大杯橙汁递过来。
“如果把每个梦境城市视为一个平行世界，这个志愿者中心就是连接所有平行世界的一个结合点。”杨玉解释，“它很容易产生海量的数据，对算力考验奇大，所以造价不菲，之所以位置偏僻，也是避免闹市区不断有人闯进来增大算力成本。”
德维特喝了一大口橙汁，感觉微微变了，从满腹怀疑变成半信半疑。
“你俩是帮朋友看店，所以你俩也不知道志愿者的细节对吧？”德维特问，“你们朋友啥时候过来？”
“应该快了，您一进入大门，现实中您的信息会自动呈递出去，负责人员会戴上头盔过来。”袁天罡道，“您要是觉得无聊，我们陪您聊聊天。”
德维特放松戒心，眼前这俩年轻人似乎还蛮可信。
“能打听打听您冬眠前的职业吗？”杨玉好奇，“听说能冬眠的人非富即贵。”
“不用打听了，这位是数学皇帝德维特！”
房间门忽然打开，宋河大步流星进来。
袁天罡和杨玉吓了一跳，没想到院长亲自出现，随即目瞪口呆扭头望向老头，两人眼中的老头面孔逐渐渲染成新闻照片里的德维特。
“德……德维特大师！”袁天罡结巴了。
“德维特大师您好！”杨玉震惊不已。
俩孩子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眼不识泰山！
“可别弄那些中二称呼了，叫我德维特就行。”德维特笑着摆摆手，扭头看向宋河，“你们宋老师才是当今数学界的第一人，我封个大师皇帝，他要封神仙了！”
宋河哈哈大笑，在一旁坐下来，感叹不已，“老师，冬眠技术第一位志愿者就是您，这次主要的内脏技术密集攻克，重点招募大面积系统性更换内脏的冬眠志愿者，没想到第一个来的还是您！”
“你们技术进步速度真可怕啊！这就主要器官都做出来了？可以像换积木一样换所有内脏？”德维特震惊。
“基本成熟，只差一场临床实验。”宋河道，“我觉得您先等一等吧，手术风险还是蛮高的，先让其他志愿者试一试，技术确认成熟了，再给您动手术，让您回归现实世界。”
“不。”德维特笑着摇头，“我来做第一个！”
“您……”宋河皱眉。
“风险我不怕，反正我内脏坏的差不多了，也不会更坏，哪怕手术失败，你们也能再次冬眠我嘛！”德维特坦然道，“事情这么巧合，让我再次第一个来到这里，都是上帝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