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崇尚自由,可他没想到,在感情上也能做到这样自由!
这让他一路的奔波都成了一个笑话。
陆长风很是低迷了一点时间。
说起来可笑,所谓的天之骄子,被情伤打倒。
实际上,也是他从小到大经历的风浪太少。
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人为他拖着底,任由他胡闹。
唯一被逼得,也只有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他现在也做出了反击。
陆长风觉得,他是有这个资本无所事事的,于是他任由自己堕落,在异国他乡浑浑噩噩。
直到有一天,炮声打响。
他以为凭家里的权势,足够庇荫家族几百年不衰。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局势的动荡,如巨浪冲刷而过,在滔天的战火下,没有人是特殊的。
当他费尽心思,赶回家时,他的家,已经散了。
父母惨死,其他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一个宅子,充满了亡灵的气息。
他跌跌撞撞的冲,跑,最终在地窖里,找到了已经怀胎几月的妻子。
她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陆长风看着她的孕肚,才知道他在外面潇洒风流的这几个月,她都经历了什么。
父母的离去悲痛尚未化解,他已经要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幸而,陆长风还没有畜生到不管自己孩子的程度。
他给妻子弄来了吃的,将她从生死边缘拉了出来。
在她醒后,他才知道,早在他离开的第二个月,她的父母便已相继逝世,她被藏在地窖里,是公公婆婆给她准备的吃食,让她得以度过这几个月。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公婆也没了。
她想过一起离开,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只能坚持。
外面是生是死也好,她不能就这么等死,可还没等到她下定决心,她先生了病。
就这么苟延残喘着,撑到了陆长风回来。
也是那时候,陆长风才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妻子,记下了她的名字,这个叫沈婠婠的女人。
是他孩子的母亲。
而从那之后,他才发现,她的妻子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柔弱。
甚至于她从前对他的一切顺从,更多都是为了让父母安心。
如今父母离开,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冷漠,清醒,可以接受他的好意,但一切只为了孩子。
经历了家庭巨变,陆长风宛若脱胎换骨,重新振作。
他也无意于修复两人的感情,他只想让妻子和孩子过上好日子,仅此而已。
就这样,陆兆和的父亲出生了,陆家也在动荡中艰难存活了下来。
而此刻,陆长风在人生中最脆弱的时候,喉咙已经沙哑,记忆已经衰退。
但他还记得沈柳第一天来时的样子。
他安静的嗓音在病房里回荡着,祥和的继续道,“……你姓沈,像是天要赐给她的孩子,我不肯为你改名,是我自私,像是这样能留最后一个念想在身边。”
故事的最后,陆长风不可避免的爱上了妻子,那个看似柔弱,却坚韧的在乱世中存活的女人。
然而,沈婠婠却对他没有情。
(
她不会背叛他,也再没有把心放在他身上,那样的大环境下,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而不是儿女情长。
她去上了卫校,当了护士,救死扶伤。
可最后没有救得了自己。
孩子是意外怀上的,她没舍得打掉,不顾陆长风的意愿想要生下来。
就这么,陆长风永远失去了她,之后一生未再娶。
病房里,沈柳是此刻唯一的倾听者。
然而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怒吼。
怎么会呢?他不愿意给她改姓,分明是从未将她真正接纳,不承认她是陆家人!
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理由。
陆长风却没有看她,只是淡笑着,平静的叙述,“你姓沈,样貌又与兆和母亲几分肖似,我以为是命中注定。可是每当看到你,我总能想到那混账的几年。”
也是陆长风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他本是有机会,在一切还没发生时好好对沈婠婠好几年的。
可那几年,却伤她最深。
“加上,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打交道……”
说到这儿,陆长风喘了两口气,喉间溢出闷闷的咳嗽。
女孩子的心思,要格外细腻些。
陆长风只以为给了她优渥的生活,便是做到了对她最好的,之后,便以散养的方式,让沈柳肆意生长。
以至于他第一次发现她的恶性时,已经来不及。
陆长风看到了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态,也看到了她心里眼里的算计。
正因为看得出来,他很是痛苦纠结了一阵子。
最后发现,他没法怪沈柳,是他一意孤行,换了她的人生,却没有在她需要引导的时候,给她家人的关怀。
妻子的早逝,儿子儿媳的意外,都是对他的惩罚。
就连沈柳,也是他的报应。
他越发的忙,也越发的疏远这个孩子,她终究没有真正继承婠婠的那份善心。
他看着沈柳一天天长大,他也一天天老去。
他开始缅怀感情,缅怀过去的一切,沈柳对他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已经不想去纠结。
对这个孩子,他终究还是抱着愧疚之心的。
陆长风缓缓转头,看向了沈柳。
在她不那么平静的呼吸中,他和缓的道,“你给我送的东西,其实,我醒来便已猜到。”
一句话,让沈柳所有的伪装霎时天崩地裂!
她瞳孔骤缩,瞪大了眼睛,几乎难以掩饰心中的惊惧!
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说出来。
今天却特意叫她过来,他想做什么,是故意让想看她害怕,自作自受的样子吗!
不对,现在陆兆和一定确实还不知情,老爷子还没说出真相,她也不能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沈柳身形微颤,整个人往后晃了下。
陆长风将一切尽收眼中,长叹一口气,“此前是我对不住你,这一次,就当我们两两抵消了。”
“小柳……”
他欲言又止,似是想说什么。
沈柳却在这时倏然跪下来,截住他的话头,“爷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就算是有熊心豹子胆,也不会舍得害你的啊!”
她哭喊着,声泪俱下,“我也有心,我照顾了您三年,您就是我亲爷爷,我怎么可能下得了这个手?”
沈柳一边哭着,悲痛万分,手却缓慢着,悄声无息的,伸向那输送着氧气的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