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仍在鲜活跳动的生命哟……
为何,造访这片黄昏?
“诶……?”
爱丽丝惊醒过来,身体的疼痛如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她咬牙支撑起上半身,发现眼前已不是自己昏过去之前的景象:蜿蜒不见头的长路上徘徊着的依旧是魂灵们的身影,而在前方则冒出一棵参天大树顶天而立——虽说是树,但也只是从形态上判断如此,因为它通体都是墨黑而通透的,宛若毛笔一支自天上画到地下。她先前十多年的生命中都未见过这样的奇观,这片天地自然就流露出庄严的神秘感。
但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不可能是现实吧——
生命,仍在鲜活跳动的生命哟……为何,来到这片黄昏?
“你是在……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好长好长的静默。爱丽丝似雕像般伫在原地,金色的发丝在风中凌乱。
不论如何,这里……将要不安全了。
“怎么回事——”
爱丽丝下意识地把手往前伸去,她感觉到,有阵幽声如风一般,从那棵参天大树的方向吹来:
曾被封印在此的恶魔逃去阳间,失落的圣器无人传承,不仅如此,更大的邪恶将要到来……
“为什么,这里是哪里,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朝着大树的方向跑去。
……
还不明白吗,无名的魔魂?
无论怎么挣扎,你们都已经只是笼中困兽——
“——!”
坦尼尔从小盹中惊醒。糟了,居然不小心睡着了!身旁的爱丽丝仍然垂着眸子,胸脯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坦尼尔快速而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遍,幸好没有出事……坦尼尔松了口气,然后望向自己的怀表:还有三个小时……此时,列车呜呜地进站了。坦尼尔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一个个身影走出车厢,拖着各自的行李分别而去。
素不相识的人在某一时刻上了同一座车厢,又在某一时刻分道扬镳,真像是人生啊。
可惜现在没空去想这些。最危险的环节还没有结束……不算这里,从这里到33区途中还有两个中转站,但愿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最坏的情况,就算到不了33区,也绝对不能把爱丽丝交到那些家伙手中。
真是奇怪,这可不像是之前贪生怕死的他会做的事。或许是因为她和他一样不属于任何一方,带着她一起逃离,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答案吧。
坦尼尔警觉地打量着车厢里新进来的乘客,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才下困兽棋的那对乘客似乎已经下车了,不过棋盘还留在原地。是多心了吗?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手紧张地摩挲着怀表的表盖。潜意识在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
“呼,呼……”
爱丽丝一口气跑到了大树跟前,她抬起头,用和柔弱外表不相符的坚毅眼神望向遮蔽了半边天穹的树冠。
“请你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没有回应。爱丽丝咽了口唾沫,她都没有发觉,又或许是不在意,自己身上原本华美的洋服已经破烂不堪了。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不,不可能是这样——
面前的树皮如墨般流动着,似乎不时还有眼睛自内往外窥探。她发自心底受不了这种东西,但求知欲最终还是占了上风,驱动着她渗血的手摸向那似乎有生命在其中蠕动的树皮,直到完全贴上去,浸透筋骨的沁凉顺着她的手臂传上来,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流,像是什么东西透过接触涌入了她体内一样。爱丽丝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面前的树皮突然朝她敞开——墨色的外皮往两边分开,外泄出其内温暖的光,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正从那里面无限的空间被往外送。她定睛一看,那是个人的影子——是个女孩子!她沉睡着,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身体缓缓朝自己这边飘来,最后落入自己张开的怀抱里。
“好轻……”几乎没有实感,爱丽丝诧异地望着怀里深眠的女孩,甚至怀疑自己抱住的是一个幽灵。就在这时,开口又重新闭合。面前高大的树木,蕴含着无限的树木,终于再次出了声——只是这次,听起来比不久前虚弱了很多。
很抱歉,我并非全知全能,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违反了生命的规则,把这个无辜的灵魂一直保留下来,代价就是我日渐衰弱的力量,而如今我已经无法再把她庇护在体内了……所以我请求你,代替我保护好她,直到,真正的守护者来到此处。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我并不像魔魂那样有战斗能力……我又怎么能够保护她呢?”
你能够做到的……因为,我知道。
“……诶?”
但是大树没有回答她了,树皮的流动变得凝滞,就像是生命力一下子衰弱了一样。爱丽丝鼓起腮帮子生闷气,但是看着依偎在怀里的幽灵般的少女,她脆弱得就像朵玻璃花一样,爱丽丝就下定决心把她背到了背上。女孩的身体真的像幽灵一样,就算是不擅长运动的爱丽丝都能毫不费力地把她背起来。但是,说要保护她,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说到底,那棵大树连这个女孩是谁都没告诉我!
但是,这或许是第一次,她不是被默认为受助者,而是能够自己伸出手去帮助他人——更何况,我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像是坏人!
爱丽丝一下子就来了劲,只不过,到底什么才算作保护这个女孩,可能她脑海里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
“唔……!”坦尼尔突然感到身体自内而外猛地一震。这是危机预警……他作为魔魂被培养出来的武器,但是这一次恐怕不是因为恶鬼了。他深吸一口气,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气息感应上,可惜车上鱼龙混杂的乘客让四周的气息也变得浑浊难辨。混蛋,所以之前那些家伙选在列车上下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感觉到有视线刺向他们,而且还是不止从一处传来。
等一下,这个波动是——那些疯子,连周围无辜的人都不管了吗!?
坦尼尔猛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几串急促的脚步声。他们动手了……没有时间管那么多了!他一把将爱丽丝抱在怀里,用剑将爱丽丝旁边的车窗撞碎,而后带着她穿过去一跃而下——过了两三秒,伴随震耳欲聋的爆鸣声,身后的车厢自内而外如烟火般炸裂开来,逼人的热浪一阵阵朝这边扩散。唔呃……!坦尼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子弹般射中了他的背,但他还是在被疼痛夺去意识之前,用剑在空中画下紫红色的光弧,同时将熟睡的少女紧紧护在身前——底下离地面有近百米高!先不说披上魂衣的自己,就这么落地爱丽丝绝对会粉身碎骨!下落破开的空气化为猛烈的迅风,呼呼的尖锐声音占据了他的听觉,就在这时,他想起不久以前,自己也是在差不多的高度,跳出了列车往下落去——
只能……拼一把了!
坦尼尔右手握紧剑柄,看准下方的一棵高高耸起的树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看准时机一剑朝树冠劈下,霎时间巨大的反冲力像是折断了他的右手,所幸铠甲还紧紧地握着那象征希望火苗的剑,一路往下,一路往下,知道终于看到地面,坦尼尔的右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不过所幸他们的速度也已经降到了安全范围。他一脚蹬向树木,让自己背朝下着陆在松软的草地上。魂衣解体,他整个人滚出十几米远,左手还一直紧紧地护住爱丽丝:
“哈……哈……!什么……活下来了吗……!?”
坦尼尔整个人瘫在草地上,朝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气,余光瞥向怀里的爱丽丝,这个大小姐居然这样都没醒……但是她还在呼吸!他还活着,还有爱丽丝!虽然付出了一只右手,但是他们还活着,还活着……!坦尼尔简直要哭出来——
可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自己。沙沙的声音,有人再靠近!坦尼尔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起身,但是他的右手已经举不起来了。该死的,为什么——坦尼尔带着爱丽丝后退两步,他连对方在哪里都没看见,可那压迫感十足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你可真是命大啊,亚吉斯的大小姐……不过,你别想离开这里了。”
不……坦尼尔咬咬牙,最后选择放弃战斗把爱丽丝抱起来护在身前,转身竭尽全力开跑。然而这迷宫般的森林似乎没有出口,那股可怕的气息始终环绕在他的身边,而他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见。这家伙,不简单……但是,怎么能交给你,怎么可能会交给你——
一束光自身后射来,穿透了他的左脚踝。他和爱丽丝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该死的,该死的——他抱紧没有自保能力的爱丽丝,用牙齿咬着地上的植物把他们向前拉去,一点一点,哪怕每次只能一点,也一定能够到达彼岸——然而,一身黑袍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耸立在了他的面前,在那可怖身影面前,他和必须扞卫的存在渺小得就像蝼蚁一般——
“去死吧,「圣女」——!!”
“——你休想!!”
坦尼尔怒吼着鱼跃朝对方扑过去,却整个人直接穿过了那层黑布——里面是空的?!他重重地落在地上,而在身后,黑袍下的影子已经朝爱丽丝举起了手,那几乎完全由刀刃举起的手——
不,不要——
“爱丽丝——”
我无能到连赶去她身边都做不到。
我无能到连把她保护好都做不到。
不……现在,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的时候!只要是,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事!
魔魂……就是为了守护才存在的!!
坦尼尔一声怒吼给自己鼓劲,左手抢过右手的剑,用尽全力朝黑袍人的背投了过去——这次似乎命中了什么!但是,对方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转过身,胸口的位置还卡着坦尼尔的剑:
“所以我才说……就靠你们这种弱小的存在,怎么能够保护这个世界呢!?”
“你说什么——”
“如果不尽快封死所有连通黄昏和阳间的门,等那家伙降临就一切都晚了!!”黑袍人说着转过身去,刀刃般的手再次举起:
“我不想再害死无辜的人类……所以必须将她的生命终结!”
“住手啊混蛋——!!”
然而下一秒,黑袍人的利爪却被伴随一声清脆的碰撞给弹开了。
“我赶时间……但是,也不介意先把你收拾掉。”
黑衣剑士把剑一甩,转身拦在爱丽丝的身前。他凛冽的眼神似剑一般刺向对面,坦尼尔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副熟悉的面容,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内心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
“你是——”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黑袍人似乎焦急如焚,看清对方的模样后便克制不住破口大骂。
“神右之牙已死……等到那家伙降临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煌龙,没有时间了——不要妨碍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认识我……但是,既然你敢对无辜的人出手,我就绝不能让你任意妄为!”诺暝天后撤一步,摆出多拉贡的起手式:
“煌龙,小心——那家伙身上没有恶鬼的气息,但是也没有魔魂的气息!”
“也就是说,伽流太伤不了他吗……”
“放弃吧——只要你是魔魂,就不可能伤得到我!不要妨碍我,煌龙——既然和那个家伙战斗过,你应该理解我的!”
“你说什么——”
但是还不等诺暝天反应,黑袍人就挥舞利爪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