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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达,位于滇省西南部,地处保山西部,接临缅国,距离滇省的省会春城六百公里,距印国边境城市雷多同样六百公里,离密支那两百公里,是华夏通往南亚、东南亚的重要门户和节点。

在这座小镇里,去年秋天的时候就聚拢了许多溃逃过来的伤兵、逃兵,这群人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东西南北不同方言,就像是一群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孩子。

就这些人的心态和士气而言,包括军容军纪,里里外外可以说都不像士兵,每天的想法都是混吃等死,俨如一帮丢了魂儿的人,一帮行尸走肉。

此刻,在镇子里一所破败的收容所里,正瘫着、饿着、病着、苟延残喘着一群人,一群男人。

他们正是炮灰团的骨灰级成员,比如北平人孟烦了、申城人阿译、东北大兵迷龙,还有要麻、豆饼、蛇屁股、康丫、郝兽医和不辣……

昏暗的屋子里,有一堆柴火正熊熊燃烧,可众人的眼神都一样迷茫,时不时有放屁声、叫骂声、肚子的抗议声传出,空气中也飘荡着脚臭味、汗馊味,以及伤口化脓感染的异味。

可这些都不影响他们混吃等死。

“哎呀,诸位爷,咱们今儿个吃什么呀?这眼巴前又到咱们这帮造粪机器补充能量的时候了。”

孟凡了瘸着一条腿瘫在破草席上,嘴里叼着一根干草,发出致命询问,仿佛在他心里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拉,拉了再吃,因此自嘲造粪机器。

来这里之前,他是一名副连长,一个闻着连长被烤成熟肉,还在专心点他怎么也点不着火柴的主儿,一个通达英语的高材生,面对日军坦克,毫不犹豫躺下装死,然后被小鬼子刺刀敷衍了事刺入两寸,从此有了一条残腿的瘸子兵,也从此丢了魂魄。

同时他的嘴巴还很恶毒,喜欢碎嘴子,因此大家给他的外号是烦啦,他却动不动自称小太爷。

但尽管外表恶毒,处处显得漠不关心,他却有着一颗柔软的心,情感细腻,本性善良。

“烦啦,我说你就不要再烦啦撒,你也说了造粪机器,可机器也需要加油撒,格老子又不是属貔貅滴,只进不出的嘛!”

“想想办法啊,饿了这么多天了,肚子里一点油水都莫得,再这样下去真滴要死翘翘咯。”

“我想吃猪肉炖粉条。”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立马引起所有人的嘲笑。

“哈哈哈!猪肉炖粉条?老子还想吃北平烤鸭呢!”

“你吃个锤子哟!反正你的腿再治不好早晚翘辫子,吃再多也没得用了。”

“我想吃猪肉炖粉条。”

“我只想吃豆饼。”

“我想吃猪肉炖粉条。”

“……”

“哎呀!你们这帮娃再不要说了,老汉我一把年纪都没抱怨,你们还这个那个的,烦啦,快快,腿拿来。”

郝兽医虽然是兽医出身,医术不咋地,可他对孟烦啦却视如己出,说是当做自己的儿子也不夸张,或许也是因为他老年丧子之痛,把留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关爱都给了孟烦啦,对方也是他活着的重要支柱。

但对于他的关心,孟烦啦非但不领情,反而因为瘸了一条腿自卑而冷漠、愤怒。

“我说您老就歇着吧!一把老骨头了,您不想活着我还想苟延残喘呢,让您给我瞧腿,别说没药瞧了也是瞎瞧,就您老那妙手回春的医术,脚气都能给人治成截肢,省省吧你!”

“诶,偶问你们吼,你们谁吃过人肉啦?”

来自粤省的蛇屁股语出惊人,众所周知,粤省人对吃非常有研究,蛇屁股最大的爱好除了吃,就是做饭吃的,往常是菜刀不离身,做得一手好菜。

纵然如此,大家也被他的奇思妙想惊了一下,尤其是孟烦啦,看着他饿得直冒绿光的眼睛,不由将瘸腿往后收了收。

“烦啦,偶同你商量件事情好不好啦?”

蛇屁股越是这样做,孟烦啦便越紧张,“什么事?把我的瘸腿锯了给大家乐呵乐呵?”

“对撒!整条腿全部锯掉炖汤喝,骨头打断,再加点葱花、香油,噢哟!想想就美味啊!反正你这条腿也废了。”

“滚!”

孟烦啦一脚将他踹出去,“就算老子给,你们敢锯吗?何况老子这条腿已经感染了,感染懂吗?也不怕吃死你们丫的!”

“这你就别管了,只要你能忍住疼,我们就敢锯!哪怕有毒,临死前饱餐一顿也比当饿死鬼要强啊!”

“好主意!我去找锯子!”

“我去找锅!”

“诶你们干什么!来特码真的啊!还是人吗!?”

一群人蜂拥而上,摁着孟烦啦准备来个大宰活人,孟烦啦当即跟年猪一样拼命挣扎起来,但最后也只是被扒了裤子取乐,并未真的要吃了他。

可就在众人打闹时,院子里却响起了迷龙的破骂声。

“踏马的让你吃!让你吃!你个瘪犊子玩意儿,还敢抢老子?”

原因是一个叫李乌拉的东北兵,抢了作为这里土财主和地霸的迷龙的西瓜,只是一块西瓜,换来的确实一顿爆锤,而且是真捶。

任凭膀大腰圆的迷龙如何将自己摁在地上摩擦,哪怕打得鼻血直流,李乌拉也依旧死死护住手里的西瓜,连着西瓜皮也疯狂地往嘴里塞,那吃相比野猪好不到哪儿去。

并且没有一个人出来劝架,甚至已经麻木,觉得没有看头。

在这个收容所里,迷龙和李乌拉同是东北人,之前还在一个部队,按理说应该处处照顾,可事实反其道而行。

而迷龙之所以如此虐待李乌拉,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之前李乌拉是一个排长,但整个排的战友在作战时都牺牲了,于是迷龙便把责任全怪在了李乌拉这个排长头上。

所以有事没事他就欺负李乌拉,没命的欺负!像是为那些死去的战友泄恨!

但是!

作为收容所里自己唯一的老乡,他也只许自己欺负李乌拉,别人一根毛都不能碰,谁要是碰,就是跟他迷龙过不去,他就弄谁!

李乌拉虽受尽迷龙的折磨,可每次在快要不行,就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救他的那个人同样是迷龙,仿佛故意留着他,就是为了折磨他!

闹剧之下,作为这里军衔最高的存在,阿译忽然从外面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什么好消息?”

迷龙瞥了他一眼,看谁都看不惯,忍不住就想揍这个娘炮。

阿译眉飞色舞道:“大名鼎鼎的秦司令来了!还携护国军十万精锐!就连八路都来了一个师,这是要亲自指挥滇缅的节奏啊!”

“战友们,兄弟们,同胞们!你们该醒醒了!秦司令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了吧?那是抗日英雄、是民族英雄,是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战神啊!”

“他来意味着什么?那就要团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为国争光啊!大家都醒一醒,不要再沉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