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是如此,薛悦亦被他扇得麻了半边脸,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在地。
这高岚功夫之诡秘迅捷,果然已臻天王一流。他才一入战局,顿时扭转局势。
只见他身法迅捷莫测,在神进谦斧击、李厘刀破、薛悦鞭舞三者之间来回穿梭,忽而在此处闪现,忽而又消失阵前,直如鬼魅一般。他只在阵中来回穿梭,并未真正出手几次,但光凭走位,便已经弥补了神进谦几乎所有的破绽与不足。其临敌经验之丰富,拆招眼光之毒辣,远远超越了李厘和薛悦的想象。高岚进退神出鬼没,偶然看准机会突发一招,势如虎扑狼跃,准如蜂刺蛇衔,速如豹突鹰击!高岚身影晃动,不几步就将李厘薛悦的合击分离开来,端的是厉害无比。
神进谦虽已重伤,但陡然得此益助,亦是精神大振,手中战斧劈砍越发凶猛。
薛悦毕竟是女流,虽常年习武,但气力有限,应付这刚猛战斧已是难能,这高岚在身边左右盘桓,时不时毒蛇一般无声无息的搞一下突袭,饶是她身负云中城绝学,时间长了也难免精疲力尽。
刚躲过神进谦一记板斧,忽然高岚已逼在身侧,一指向她胁下点来!她避无可避,只得手肘内扣,将内力集于手肘,以肘作锤,向着高岚指尖来处,生生硬顶了上去!
手肘之力,本应强于细细一根手指。但高岚见她肘击而来,只冷笑一声,毫不避忌,暗暗运劲,一指戳在薛悦手肘关节之上。
刹那间,薛悦只觉手肘生生挨了一刀一般,剧痛立刻席卷了她整个身子!她惨叫一声,已被高岚一拳击中小腹。薛悦眼前一黑,直痛得翻江倒海,不由自主俯跌倒地,蜷成一团!
李厘见薛悦受伤,登时大惊失色,身子一晃便移到薛悦身前,持刀护住薛悦。高岚一声狞笑,一掌向李厘胸口拍出。李厘手中天雪寂在胸前狂舞,荡开了高岚这一击。但独立难支,他逼开高岚,却无暇分身提防神进谦。只听彭的一声巨响,神进谦一斧砍在他左肩之上!若非他穿着薛家的护身甲,只怕这一斧已将他膀子卸了下来。也亏得他身负陆敌神功,斧砍至肉之时,他左肩肌肉轻轻一收,已生反弹之力,将神进谦战斧震开。饶是如此,李厘仍然被这一斧击得眼冒金星,一口气提不上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神进谦冷笑一声,挥斧再度攻上。李厘目光昏花之中,只见神进谦如山一般压将过来,就要一斧砍杀薛悦。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他破釜沉舟,翻身捡起地上薛悦那把天雪寂,手持双刀,怒吼着砍向神进谦的战斧!
只见白光一闪,神进谦虎口大震,战斧竟被李厘手中天雪寂生生击飞!
李厘大吼一声,直如疯了一般冲上前去,一刀又一刀直指神进谦要害!
他打发了性,只想解决眼前这个强敌,只觉体内真气流转,带动手臂运气发刀,招式随着心意,一刀叠着一刀,一刀跟着一刀,一刀连着一刀!刀声也不在是嗡嗡蜂音,在烈风中破空挥出,呼啸出阵阵轰鸣!
高岚见他以刀代剑,一路势如破竹,不由得大为惊叹。他自负对敌无数,却也没有见过如此连贯惊险的剑法!只不过是一个少年,此刻却犹如千军万马冲破一线天一般,以攻为守,却又刚柔并济,无处可破!
好剑法!饶是高岚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酣畅淋漓却又无懈可击的剑法。虽在剧斗之中,他好武之心又起,忍不住想看完全部招式。何况常人爆发总有时限,不可能时时刻刻如此用剑,时间一长必定剧耗精力。于是他只游走在李厘身旁,甘心助战,且看神进谦与李厘斗着,自己也好从中渔利。
自从自陆敌之处学得此剑法,直至今日,李厘方才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沉浸剑法之中的乐趣。
之前他一直以为,剑法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工具,包括薛悦和他拆招练习之时,也偏向于研究如何进攻,如何防守。但此时此刻,在面对强敌的高度专注之中,周边的一切都已安静,仿佛天地之间只剩神进谦和他两个人一般。许多之前他未能融会贯通的细节要点,随着激烈的剧斗也一一明朗了起来。陆敌临死前所传的口诀,一句句在他眼前浮现,仿佛醒世箴言一般,点亮了他的武学世界,使他陡然间豁然开朗!
神进谦被李厘一阵强攻,见李厘剑招渐渐由青涩转为圆通自如,心中颇为意外。高岚心在局外,看得更是分明——这小子准是在与神进谦的打斗之中,悟出了某些之前未得的谜题。他剑法已如此厉害,若是再让他领悟一层,只怕局面便不好收拾,当下再不能犹豫,必须快刀斩乱麻杀了这个小子,免除后患!
高岚右手一晃,已将一柄钢刺提在手里,鬼魅般自李厘身后闪现,突然一刺扎向李厘后心!
“小心!!!”“他妈的!”“啊!!!”
李厘只听得身后惊呼连连,交杂着薛悦的惨叫和高岚的怒喝,心知不好。就在此时,神进谦双掌作斧,突然自他面前跃起,双掌猛击而下!李厘担忧薛悦,又被神进谦痴缠,急怒攻心,电光火石之间,神进谦的所有行动在他眼里都如同定格的图画一般,一举一动无不暴露的清楚明白。他看准破绽,不假思索蹂身而上,一刀刺出,登时贯穿了神进谦的心脏!
看到神进谦神色陡变惊恐,最终沦于萎靡,他这才松了口气。还未等他将刀自神进谦胸口拔出,李厘后颈忽然一热,似被泼上了一碗热汤,只觉一股血气从背后直冲鼻端。一瞬间,他心跳急如骤鼓,猛然转身。薛悦已经瘫倒在他的怀里,后心还深深插着高岚那柄锋利的钢刺。她身受重伤,早已昏厥过去,后心赤红斑斑尽是血迹。
这一刻,李厘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也不记得防备,整个人已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是浑身发抖,如堕冰窟,本能的伸手捞起软倒的薛悦。感受到薛悦的血顺着他的胳臂缓缓流下,他低头怔怔盯着气若游丝的薛悦,心中天崩地陷,不知身之所在,只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喃喃呼唤着她的名字:“悦儿,悦儿,醒醒……醒醒……”
就在高岚要乘胜追击之时,自暗道冲出三个人影——一个红袍蒙面青年,一个白衣蒙面男子,还有身穿黑红衣裙的神夜来,从阴影之中陡然跃出,拦在高岚身前,护住了李厘,不使高岚靠近。
红袍青年向后一侧目,见薛悦和珊璞不省人事,便向白衣男子微微一昂首,指了指李厘。白衣男子会意,点了点头。红衣男子立刻俯身到薛悦身旁,一手拽开李厘,运指如飞,点了薛悦背后数个穴道,为她止住血流。他毫不迟疑,随即便伸手从荷包中取出一盒药丸,扳开薛悦的嘴将药丸全灌了进去,见薛悦脸色转缓,这才放心,低声对李厘道:“咱们先走!”他见李厘不动,只好弯下身子将薛悦抱起,送到李厘怀中,又将旁边地上已经晕去的珊璞扛了起来,转身进了密道之中。李厘一怔,见薛悦呼吸已比刚才宁定些许,这才回复一丝理智,抱起薛悦跟了上去。
见神夜来和白衣男子挡在面前,高岚竟丝毫不露诧异之色,只一声狞笑:“臭丫头,我还道是哪个大仙在幕后主使,原来是你!居然还带来帮手。好,今天让你们进得来,出不去!”高岚说着,随手从身后兵器架上抽出一柄长剑,冷笑一声,一剑刺向神夜来。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但当剑刃划过空气之时,破空之声震耳欲聋,竟好似鬼哭狼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白衣一晃,白衣男子早已手持长剑飞奔而来,挡在了神夜来身前,硬生生以长剑抵住高岚之剑,朗声笑道:“放你妈的屁!老子就是这么大摇大摆走进来,还要大摇大摆带着你的人头走出去!”
高岚哈哈大笑:“又一个剑法高手!来来来!咱们一对三杀个痛快!”
神夜来哼了一声,冷笑道:“谁和你一对三,看姑娘一个人就取你狗命!”她手扣在腰带之上,轻轻一掀——一条黑蛇般的雾气已从她手中释放而出,似是长鞭,又像软剑,其势柔和婉转,宛如一只妙龄少女的手,向高岚方向轻轻抚摸而来。还未看清是何物,雾气已游走到高岚左手手腕之侧,还未有接触,一股阴寒已穿透高岚臂上衣衫,直透心肺。高岚长啸一声,长剑回削斩向雾气,企图荡开这莫名威胁。哪知忽然雾气尖端陡然伸长,如灵蛇出洞一般窜到高岚手腕之上,狠狠叮了一口!
高岚没想到这雾气竟能骤然变化长短,仓皇中来不及躲闪,左腕已被雾气啄中。高岚只觉左膀瞬间失力,再提肘时,左臂已不听使唤,软软垂下,毫无知觉。他低头一看,见自左腕伤口之处衍生一股黑紫之气,沿着手臂经脉蜿蜒而上,瞬间已爬到手肘位置。黑气犹自不停,还在急速延伸向上,若不及时处理,怕是这膀子就要废了。
这是什么毒?居然如此狠辣!
高岚究竟还是老手,面对此情此景亦不失措,立刻足尖一点跳出战圈,右手毫不迟疑疾点左臂六七处大穴,封住左臂经脉,阻滞毒气上升。白衣男子趁他疗伤空当,一剑刺来。高岚右手一翻,手中长剑平平击出,瞬间化为六道分光,直击白衣男子六处要穴。见高岚身处险境之中,犹自剑招不乱,白衣男子心下赞叹一声,一个后翻躲开这一击。高岚也不追击,转身一跃,已掩面奔出练功房之外,匆匆逃走。
神夜来见高岚逃走,正要追上。白衣男子忽然按住她肩头,低声道:“穷寇莫追。”神夜来这才顿住脚步,黯然点点头,转身走向被李厘刺死的神进谦,哀伤的跪了下去。
白衣男子也不说话,只静静在旁盯着神夜来腰间皮封,沉思不语。神夜来低头默然片刻,自神进谦身上拔出残留的那一把天雪寂,又捡起李厘遗落在地的另一把,合二为一插在腰间,站起身来:“走吧。”白衣男子见她眼角似有泪痕,心下一动,亦不做安慰,只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跃入墙上密道,消失不见。
李厘抱着伤重的薛悦,一路跟着红袍青年杀出了锋锐营。在锋锐营后面,早已有人备好了马匹。二人也不敢停留,翻身上马,分别抱着受伤女孩,策马疾驰而出。直奔驰到百里之外一个树林之中,红袍青年翻身下马,确认无人追踪而来,这才将珊璞轻轻放在树边,随即解下蒙面红布,走向李厘。
天边红日刚刚冒头,借着细微晨光,李厘看得清楚,这红袍青年正是杨一钊。
杨一钊自马鞍之上解下一个小包扔下,随即解下外袍铺在地上。他抬眼看了一眼李厘道:“下马过来。”李厘已明他的意思,忙跃下马来将薛悦面容朝下放在红衣之上。杨一钊自小包之中取出一支火折,一柄银刀,还有无数金疮药膏,干净白布,一并放在薛悦身旁。
“一半布抹药备用,一半布塞她嘴里。懂吗?”杨一钊冷静命令道。
李厘见薛悦气若游丝,心乱如麻。但他亦知此时是生死攸关,当即拿起白布,顺从听命。
杨一钊用火给银刀消了毒,道:“我要拔刺了,你用力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李厘身体前扑,用身体重量压制住薛悦腰部肩头,目光灼灼凝视身下女子,又是心痛,又是焦躁,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杨一钊轻轻撕开薛悦伤口周边的衣服,看准伤口,探刀下去划开钢刺周围的肌肤,预备拔刺。这刀刚刚刺入肌肤,薛悦便痛得就剧烈颤抖起来。李厘连忙用力按住她,他紧紧贴着她身子,她的每一次颤抖都让他感同身受。此时此刻,李厘恨不得拿起这钢刺插在自己身上千遍万遍,也抵不过看她如此受虐的心痛。他忍不住合上双眼,泪水自他眼角中渐渐涌出,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沾湿了薛悦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