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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努力隐藏这种情绪,然而他无心而发的种种反应,虽瞒过了自己,却还是没能逃出萧昀汐的眼睛。

萧昀汐利用离人阁与云中城的矛盾,逼自己和薛悦划清界限。他也不是傻瓜,又怎么会不知道,萧昀汐只是向他示威而已——你连自己的未婚妻都受不住,何况他人呢?

他何尝想闹到这一步?但他也必须接受事实。他和薛悦不睦已数年,再这样混下去对薛悦和自己都不是一件好事。顺水推舟,他便在公众前承认了自己的情感失败,脸上虽然在笑,似是满不在乎,心中却颓丧无已。那个时候,小姑娘望着他的眼中尽是怒气,他看得懂,她气他的软弱,恨他的不勇敢,但更多的,却是哀伤他的无可奈何。

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会为他的事情这么生气,这么难过了。也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能看懂他的此时此刻的悲伤。那一眼之下,他的心一下子软化了。他必须承认,他真的,真的在意她。

可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萧昀汐,除了若有似无的调侃,他也只能远远看着,做她的后盾而已。他心灰意冷,暗中带了个勾栏红颜进房聊以慰藉。没想到,这小姑娘一大早冲到自己房中,撞见自己的风流韵事。他有些意外,但见她那般吃味,他虽做错了事,亦有些开心。哪知还没开心几秒,便听她冲口而出,指责自己和任青眉的关系——他还没怪她分寸不定被迷惑,她倒反过来说他的不是?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跟了萧昀汐,那你也少管我的事!

气走了小姑娘,莫名无比失落。

行庄跑马,他远远的关注着她,一眼,又一眼。他想过去找她,但萧昀汐却不时言语挑拨,缠得她脱不开身。萧昀汐一向不说废话,那天却扯着他聊东聊西,试探良久。他听得出来,昀汐在小姑娘那里碰了钉子。他打着哈哈,也不接茬。

萧昀汐故意让他带小叶子过去,他知道,萧昀汐无非是想证明,这丫头是他的,任何人不能染指。

可是……若她不愿意,你又凭什么霸占着她,让她被迫受你的恩宠?这丫头一不是你的情人,二不是你的妻子,凭什么近侍和天王不能有牵扯?就算你是帮主压制着我又如何,我杨一钊喜欢谁不喜欢谁,也要听从我个人的意愿,顺我个人的心。

他借着这个机会,舔着脸凑过去,被这丫头奚落一番,却最终言归于好。言谈间,她对他虽未推心置腹,但亦不多做隐瞒。这足以证明,在她心中,他至少是个朋友。

他回到自己的地盘,绞尽脑汁想办法接近她、保护她。然而就在此刻,萧昀汐骤然出手。

得知小叶子被欺辱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得了他心中的愤怒。但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小叶子的状态。

她现在怎样?她难过吗?她受伤了吗?

他忍住心中的情感撞击,飞奔到她的住处,看到她像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一般,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一瞬间,他什么都了然了。她,就像当年的他一样,爱上了一个原来并不是真爱的人。

这种迷恋,他比谁都懂。当迷恋破灭的时候,那份煎熬,他也比谁都明白。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心中愤懑发泄完毕,策马冲回营中,只想保护这个小姑娘不再受伤。不想李厘突然出现,彻底击垮了小姑娘的内心防线。面对李厘和萧昀汐双重压制,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哪怕豁出命去,也要保住小叶子和李厘。除了保住她的性命,他亦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不要眼睁睁见她受伤害。

之后,他不再避嫌,借势和小叶子住在一起养伤。一个养外伤,一个养心伤。

岂料萧昀汐还是不肯罢手,不过是因为小叶子不肯顺意,就把她打入了持剑宫,誓要令她万劫不复。

你若对她好,我也就罢了。你既然如此,休怪我不顾多年君臣之情。

历尽一番波折,他利用之前的部署,顺利救出了小叶子。他知道劫持持剑宫罪过不轻,天王帮肯定会加紧捉拿小叶子,便托付云焕将小叶子带到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外宅之中,躲避风头。

倒是没想到,云焕真是个好兄弟,居然能让小叶子对自己另眼相看。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看到了他的心意。她跑来找他的一瞬间,他的喜悦,无以言表。

他和她都经历过太多,才走到彼此认定的圆满。这一次,他一定会牢牢的把握住,绝不会轻易放手。

感谢上天,让我在已经积累了些许资源的时候,遇到了她。我不再会因为年少轻狂而错过,也不会因为能力不足而退缩。

吃到老,玩到老。他笑着对她郑重许下承诺,她亦笑着做出同样回应。

人都说他风流不羁,不肯定性。他自己也曾觉得,承诺于他来说太过沉重。然真正面对所爱之时,做出承诺其实很简单。只要,是她就好。

他提着酒壶,一双桃花眼只柔柔望着还在欢笑跳舞的她,倾杯一笑。她一个转身,察觉到了他的注目,也灿烂报以一笑。他走过去,欠身将她搂在怀里。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她抬起头,笑着用指尖蘸着杯中残酒在他脸上轻轻比划了一句话。他微笑低头看着她在怀里作恶,却只觉温馨无限。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一刻,二人的心意相通,相视一笑,相拥着慢慢走回房间。这个冬夜,依旧平凡,也依旧温暖。因为,有你相伴。

李厘一身黑衣,一动不动的伏在藏经库夹道书架之上,仿佛天生与书架一体,榫卯般严丝合缝,不露痕迹。

自从接受了神夜来的密训,他的潜伏之术突飞猛进,就连守护藏经库的赤甲战士神进谦也没能发现他的踪迹。

他已在藏经库中潜伏了六天,也暗中观察了六天。每日子时至丑时之间,神进谦都会去太玄阁练功房旁边的小黑屋中休息。而高岚似乎也是掐准了这个时段,趁神进谦不在藏经库中守卫,便暗自前来密室之中,不知研究什么。

一开始,李厘怕高岚发现自己行踪,对自己的潜行之术亦不肯定,还不敢太过接近高岚,便潜伏在远处。见高岚未曾察觉,他方才根据判断,每天将蹲伏点向前移动些许,一日比一日更接近目标。今夜,他已无比接近他想要探查的区域。纵身一跃,他便能摸到那密室的门。但他还在等,等高岚的到来,只要今日能摸清密室开门的机关操纵秘诀,他便能大功告成,掌握高岚的秘密。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子时已过,高岚却未能准时前来。眼看丑时将至,神进谦亦回到了藏经库之中,继续守卫。李厘心下暗自嘀咕,不知哪里出了错。就在他疑惑之时,藏经库门外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若非他内功深厚,绝难察觉。莫非是高岚来了?李厘一个激灵,调整状态,越发伏低身子,藏匿在暗处不动。

藏经库的大门被来人缓缓推开,一个红袍男子闪身而入,正是高岚。

李厘见高岚与神进谦即将正面相对,不由得心中万分紧张,当下打定主意,若是高岚与神进谦冲突起来,念在陆敌与神夜来的份上,他当然要下去协助神进谦。

哪知神进谦一见高岚前来,竟仿佛看到一个老友一般,神情间无丝毫波动,只淡淡道:“今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已走了。”

“……别提了,还不是你那个该死的小侄女搞的鬼。”高岚骂道,“早晚有一天,我得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神进谦的小侄女?——高岚说的,莫非是神夜来?

他不由得探身前顾,只想看得更清楚。

听高岚出言不逊,神进谦却不以为然,也不替神夜来说话,只笑道:“臭丫头又哪儿惹着你了?”

“这臭丫头,竟然瞒着我和夜离那个混账搞上了关系。我还以为他们水火不容,哪知道暗中勾结,就连青锋堂也成了他们私会之所。”高岚冷哼一声。

神进谦也不在意高岚表露出的恶意,只是笑道:“夜离那刺儿头不是被你派出去公干了?天高水远,就算臭丫头想兴风作浪,也独木难支,还得忌惮几分的。”

高岚冷笑一声:“夜离确实离开了锋锐营,不过……到底是不是去了应该去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神进谦笑道:“要我说,你就是心太大。当初你就不该抬举他。这个夜离,一看就知道是个狼性的人。就算你天天给他肉吃,也喂不饱这头饿狼。反出云中城,计害颜无虚,刺杀萧昀汐,勾结神夜来……就没有这小子不敢做的事。既然这小子这么不听话,随便找个罪名把他整治了,不就好了?”

高岚板着脸道:“若真如此简单,那倒好了。也不知这小兔崽子上辈子修了什么德,貌不惊人,偏偏女人缘好得不得了。先是跟那个不知道姓常还是姓叶的小近侍不清不楚,再是不知何故得蕴蓉对他刮目相看,云中城少主薛悦为他甘心陪护在侧,现在还攀附上神夜来这个臭丫头!我年轻之时若是有他这么深的裙带关系,哪儿还有他陆敌什么事?”

神进谦笑道:“这小子当真闯了持剑宫劫走了里面的囚犯?真是没想到,自从叶菱姜出走以后,持剑宫也变得这么脓包了。”

“他奶奶的,一提这个,我就来气。”高岚怒道,“本来我已经和萧昀汐打好了关系,就等着他向朝廷上报,推举我做西天王。哪知道那个小近侍不自量力,偏偏去摸萧昀汐的逆鳞,自己被贬黜不说,还害得萧昀汐这个痴情种子也躲起来不问世事。萧昀汐和朝廷中人走得最密,若没有他的扶持,我什么时候才能当得上天王?这下好了,他为情心死,躲在山洞里装死人,可害苦了我,还要辛辛苦苦的维持和任青眉的关系。真是讨厌极了!”

神进谦笑道:“是你的终究是你的,急不得。”

高岚冷冷道:“小近侍被萧昀汐贬黜之事与我无关,就由得她死在任青荃手里,大家皆大欢喜,我也出了一口恶气。听说这小近侍和杨一钊关系不错,杨一钊和任青眉那脏关系也这么多年了,本来这件事只需我暗中吹点风,在任青眉那里借势发挥一下,杨一钊和任青眉之间的联盟不就不攻自破?哪知道这个该死的夜离又坏我好事!”

他想起李厘,心中越发有气:“起初我不过是看他有点本事,这才将他招揽到锋锐营来。咱们锋锐营内部一向是以武决胜,只要胸中有真材实料,我高岚也不怕他在锋锐营里翻天覆地。有了分歧,刀剑上见真章,也就罢了。岂料这小子不光野心大,做事也不按章法,居然为了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萧昀汐,还暗中劫狱持剑宫救走了这个小娘们!这不是把我这个锋锐营主架在火上烤吗?如此不识抬举,真是岂有此理。”

“你以为我不想整治夜离这个狼崽子?可惜萧昀汐闭关,任青眉又抓住机会,在外兴风作浪!她是教主夫人,是堂堂正正东天王。我不过是一个堂主,无论如何,没有教主首肯,我都是矮一级!她就利用这点,不断打压我!”

神进谦微笑道:“任青眉这个女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算你手下留情,她也会蚕食鲸吞,最终把你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他拍了拍高岚的肩膀,“不过高堂主你也不是吃素的。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高岚方才还是一副怒意,听得此话,便即得意一笑:“我能有今日,也少不了你的助益。难为你哄了神夜来这么多年。可笑这个臭丫头,还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哪知道亲叔叔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