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之后，陆皓明就走进了田禹锡的办公室。
田禹锡站起来，和陆皓明握了一下手，说：“坐吧。”
秘书进来泡茶，端给陆皓明，退去，关门。
田书记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和蔼地说道：
“皓明同志，有一个案子涉及到你。根据周书记的指示，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你是上州市的主要领导，所以由我先来和你谈谈。”
陆皓明当然清楚纪委的规矩。田书记的话语虽然客气，但言下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如果能把问题说清楚，就可以回去；但要是说不清楚，那只能抱歉了，请你留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田书记身上，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坦然，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书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积极配合调查，如实回答所有问题。”
他的表情严肃而坚定。
田书记微微点头，对陆皓明的态度表示满意。
他喝了一口茶，问道：“之县原来的县长，后来担任无何市财政局长的陈惠玲，她也是你的老部下。
有人告状她有问题，问题还比较大。我们已经立案。但这个告状信中，有一点涉及你，就是说她为了当上财政局长，请你找刘部长说过情。我想核实一下。”
陆皓明也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茶，他在表明心中无鬼心不慌。
“她找过我，但我没有为她说过情。这个，可以向刘开来部长核实。”
“你在当之县县委书记时，是否向汪伟明推荐过她，她从一个副县长提拔为商务局局长？”
“推荐过。在之县时，她为之县的招商引资出过力。加上她口才好，普通话标准，交际能力强。我觉得她到商务局更能发挥她的作用。
但是，人是发展变化的。至少，在当时我觉得她可以推荐，后来在商务局，她也干得比较好，获过全省的先进。
至于我离开无何后，她当县长，当财政局长，那是无何市委的事情。”
田禹锡单刀直入：“她是否送过钱给你？”
陆皓明坦诚相对：“送过五万块钱，是有一次她来了上州，我们几个在无何工作过的，或者家里是无何的几位老同事，在我家聚过一次餐。
陈惠玲当时想当汉县县委书记，要我带她去见刘部长，我婉拒了。
因为当年在书房谈话，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她放了五万块钱在我书房的茶柜里，回到宾馆后，她发短信给我，说有点礼物在茶柜，要我注意收一下。
我发现是钱之后，数了数一共五万，当即打电话给我的司机谷抽穗，让他负责去退掉。为了不让她尴尬，我当时放了两盒茶叶，退起来就给了她一点面子。
我也告诉司机，这里面有五万块钱，一定要退掉。
我那个司机谷抽穗很用心，退掉时专门录了音。这个录音至今保留着。我可以叫我司机来证明，你们也可以问陈惠玲，是否属实。
田书记说：“皓明同志，我也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我们正在调查陈惠玲，也就是说陈这个案子很复杂，涉及到无何市委的有关领导。
当然，你也涉及其中，这个案子必须立案。既然立案，就不是我和你谈一谈就行了。既然真实情况如此，你也向组织说清楚了。
但为了你的清白，等会儿我们还是要履行一下手续。”
陆皓明知道履行手续是怎么一回事，他曾经好几次被纪委调查甚至双规过，便笑道：
“行。不履行手续，我还不放心呢。”
田书记说：“你把司机的手机姓名写一写。”
陆皓明写在纸上。
这一套，陆皓明并不陌生，就是小谷这个电话不能由他来打，怕他与小谷在打电话时使用暗语。必须由纪委通知小谷。
田禹锡打了一个电话，省纪委纪委一室的张主任进来了。
田禹锡说：“无何陈惠玲那个案子，涉及到了陆皓明市长，你们按程序调查一下。这是他司机的手机号码。”
张主任对陆皓明说：“市长，委屈你啦，到一楼走走程序。”
一会儿，小谷接到纪委工作人员的电话，叫他到门口来。
小谷以为是陆皓明有什么东西要纪委工作人员转交给他，便快步向纪委大门口走去。
在门口，有一个人问道：“你是谷抽穗同志吗？”
小谷点头道：“对。”
工作人员说：“你跟我走。”
小谷弄不清是什么情况。跟着工作人员进了一间房子，里面还坐着另一名干部，中间摆个桌子。他莫名其妙，望望这个望望那个。
带他进来的工作人员说：
“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调查一件事情。等会你如实回答就好。”
小谷毕竟是军人出身，立即明白纪委在调查陆皓明，心想，调查就调查吧。于是，他大大方方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大约十分钟后，他签名按手印，走出房间，左右一望，不见陆皓明，便回车上去等。
两组工作人员到了田禹锡的房间。各自回答了情况。
张主任说：“两人说的时间，地点，情节都对得上号。谷抽穗提供的录音也真实有效。”
田禹锡说：“你把陆市长请过来。”
陆皓明进去。田禹锡说：“没有办法，真是委屈你了。”
陆皓明说：“没关系，田书记，我不知被调查过多少次了。”
两人又谈了几句，陆皓明站起来，与田书记握手，离开了纪委。
小谷一直在张望，他看见陆皓明向车子走来，心才落下去。
上了车，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往前开，出了省纪委院子，小谷说：
“市长，我不去学习了。”
“怎么呢？这点小委屈就影响了你的心情？我进过多次呢。”
小谷说：“我不去了。如果我当时不录音，陈惠玲要是想诬陷你，你怎么说得清楚啊。别人来当司机，你教他一次，他只会一次。我就可以随时留心啊。”
陆皓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动情说：“小谷，你也快变成老谷了。我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啊。”
小谷说：“我不忍心你被别人诬陷啊。如果你这样的好领导都不能当官。我读点书，你再给我安排个科长什么的，我那官当得还有意思吗？
证明好官没好报嘛，我还当什么官？”
陆皓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你就给我开车，我们年纪相差也不是很大，退了休，回老家乡下建个房子，你住一头，我住一头。我们就读点书，钓点鱼，爬点山，聊点天……”
小谷没有回应，陆皓明一看，原来小谷用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陆皓明说：“你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不要感到委屈。这种事以后也许还有，心底无私天地阔，怕什么。”
小谷说：“我不是怕。而是想，你有时候不听我的建议。以前谷团长、朱团长，还是陈莉团长，她们多好啊。就是这个陈惠玲，我说过要你不要理她。”
陆皓明沉默了。
小谷确实说过。
半晌之后，陆皓明说：“人是变化的，以前的陈惠玲，实事求地说，她还算好。只是后来想利用女性这个优势，一心只想往上爬。
加上她男人出轨，她没有人管束。后来她又遇上了一些打她主意的人。各方面的原因吧，综合起来，她才……”
小谷打断陆皓明的话：“市长，你说的都是外因，主要还是她自己。”
“对，你说的有道理。”
车往南开。陆皓明心里难受，如果没有小谷，这事难以说清楚。一个人仅有忠诚还是不够的，要忠诚与智慧相结合才行。
再找这样的司机，难啊。很多当官的，就坏在司机秘书手里。
可是，让小谷开一辈子车，也耽误了他啊。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