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赶到，卓航泡茶。等卓航退出，陆皓明说道：
“马上就到年底了，有些事提前给你透个风。”
知行认真地看着陆皓明。
“常委会定于明年元月12日召开政协会议。政协景主席年纪到了退下去，由宣传部长接任。何勤奋同志增补为市委常委，宣传部长。”
知行吃了一惊，因为这些事，他事先并不知情，便问：“谁来接替何书记？”
“就你。”
“我？”
“对。何书记当上宣传部长后，市委并不会马上免去他的开发区书记一职。我和林书记的意思，还是让他兼职到明年七月。”
知行才松了口气，趁机喝了口茶。
“就是说过到了明年元月12日以后，他的精力就主要放在宣传部。开发区的担子全压在你肩上。
你要在班子内部建立权威。明年七月以后，你就是书记主任一肩挑。有没有困难？”
知行苦笑了一下：“班子内部其他人还好说，就是彭达，他仗着有鲁书记支持，加上他对上州的情况确实熟悉，经常跟我唱唱反调。”
“唱哪些反调呢？”
“比如四条巷子的搬迁预案，他提出如果有钉子户反对这个方案，就会影响整个搬迁。所以，他建议特事特办，对几个钉子户进行暗补。
暗补的方式就是找个理由，给他们多赔偿一些钱，或者安排他们的子女到大市场当管理人员，或者当城管。”
“你们答应了？”
“目前还没有。我和何书记都不熟情况，而他情况非常熟悉。一个个名字都数出来了。
其中学府路的黄权，人称【黄拳头】。他有五个儿子，在巷子里谁不服，就率领五个儿子打上门去，还打伤过工商所的干部，结果不了了之。
春分巷的刘老六有一条腿残疾，不管什么人都敢骂，街道办的干部不敢上门。仗着是残疾人，横行霸道。没人敢惹他。
安平巷的春寡妇更厉害，谁得罪了她，她就睡到谁家去。
那一巷的女人有样学样，俗称有三个半恶妇，半个是指新嫁过去的一个20多岁的新媳妇，也学会了她们那一套。
听了他介绍情况，何书记指示我暗中去了解情况，我找几个街道居委会干部了解情况。
确实如彭达所说，这几个人不好惹，街道办对待不了他们。”
“那你和何书记的态度是？”
“目前还没想好，因为安置房还要两年才可以建好，我和何书记的想法，先摸底，先登记，把同意搬迁的底子澄清。
然后实行责任制，每个领导包一个或者两个钉子户，分头做工作。”
陆皓明冷笑了一声，说：“知行，你还嫩了一点。这就是彭达与你们抗衡的资本。就算每个人包一两个钉子户，你能做通工作吗？”
知行望着陆皓明。
“他彭达白天做人，晚上做鬼。白天跟你们一样去做工作，晚上去别人家中鼓动不要听你们的，越做工作越被动。
到了最后，对方要价越来越高。你们工作根本做不下去。这时，彭达就会出来和稀泥。
说他人熟地熟，再度去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但是，我们开发区也要让点步。
不让步，他也不会去。
最后，比他刚开始提出的要求还苛刻。不让步，就拆不下。你们就只能妥协，答应他的条件。
最后让他得了好处，还形成一种事实——没有他彭达，开发区就不能运转。渐渐，你这个主任就会大权旁落。”
唐知行听了，腋下出冷汗。
他确实也想不出更多的办法，一个外地人来上州，除了陆市长这层关系外，他是个空中楼阁。
上，没有更多的领导支持，下，与居民不熟，不接地气。
而彭达在上州经营二十多年，与那些街道办的领导，甚至一般干部都称兄道弟，好多巷子里的百姓都认识他。
陆市长要他来当主任，自己一开始也是信心百倍，可到任之后，才发现步步荆棘。
目前有何书记在，彭达尚且不能起波波，一旦何书记走了，这摊子，他真的有点怵场。
“市长，不然……”
“不然怎么？”
“不然，我换个地方，比如教育局，林业局。”
陆皓明一听就冒火，骂道：“没出息。遇到一点小困难就打退堂鼓。生活就是斗争，斗争无处不在。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你能保证在新岗位上不遇到这样的人和事？那是不是再要我给你换个单位？知行，你也许太顺利了。”
唐知行不敢看陆皓明。
陆皓明偏要揭开他的老底，说道：
“你在教育局当办公室主任，唐局长找我，找汪书记。然后你就顺利当上之县副县长，后面又进班子，当之县开发区主任。
开发区主任一干几年，唐局长又找我，想让你来上州发展。我把你调过来当烟厂建设指挥部副主任，然后又提你半级，你顺利当上开发区主任。
你说说，你是不是太顺利了？”
唐知行脸上又红又白，低着头不敢说话。
“因为你太顺利了，就成了【官僚】，拿个太平官给你当当，念念稿子，你行。处理一般的公务，你行。处理复杂的事情，你就不行。
我让你去开发区就是为了锻炼你，不要平时坐而论道，就滔滔不绝，满腹经伦。轮到做实事了，就腹内空空，心中实无一策。”
陆皓明不管知行能不能接受，就是一顿猛批。
唐知行大气都不敢出，他没有想到陆市长不留一点情面，这么严厉地批评。他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沉默。
沉默。
陆皓明知道，一旦开发区的权旁落到彭达手中，鲁欣就会大做文章，说知行能力不行，到时就建议彭达接任何勤奋。
陆皓明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个时候，他不再批评唐知行，目前的要务就是把他扶起来，坐稳这把交椅。
于是，他语重深长地说道：
“知行，你不要心理负担过重，我是为了你好。想当年我也懵懂无知，与陶之春斗争时，只晓得去市委跳楼相威吓。
后来，是唐局长，也是我的恩师，一步步引导我与人斗争。
我也是慢慢成熟的。所以你的调动，升职，并不是你的能力水平达到了这个层次。归根到底是我感恩唐局长，感恩你叔叔。
但没有那个人就生而知之，只有学而知之。所谓知行，就是知行合一。我问你，遇到这种情况，你用什么办法来对待钉子户？”
知行抬起头，他也知道陆市长的批评是好意，苦笑了一下，说道：
“一是不能迁就。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迁就，就会出大乱子。”
陆皓明肯定道：“对。第二呢？”
知行说：“钉子户万一不搬，就孤立他们，让他们在经济上得不到好处。搬过来的人活得好好的，刺激他们，让他们求着我要搬。”
陆皓明说：“第一点，我赞成。不能迁就任何人。第二点是你一厢情愿。人家要和你死扛，你也没办法。”
知行问：“那……？”
陆皓明说：“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分三步走。”
于是，陆皓明说出自己的主意。
知行惊讶得嘴都合不上。陆市长这种一箭三雕的办法，真是一剑封喉。
用剑尖刺着别人，别人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叫：爷爷，你饶了我一命吧。
知行受命而去，准备把彭达拖入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