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喜凯越来越焦躁不安。
前些日子,忽然在华容街的告示栏,看到“老鹰”发出的暗语指令。
本月23日晚10点,到恒祥路18号宝泰会所附近,接受“飞鱼”的手传情报。
这种非正常的紧急联络方式,尚属第一次启动,说明事关重大,时间紧迫。
按约定的接头时间地点,韩喜凯提前十分钟赴约。
结果,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子,给他传递的是一张空白纸。
回到住所,在纸张上抹过药水后,显示出日本华中派遣军武汉特高课下达的指令。
指令要义,要求全面尽快收集国民政府情报,包括军队调动、防务、作战情况。
急令,七日内探明汕头军事防务,包括军事驻防图,并通过上线传递给上线“老鹰”。
第二天清晨,韩喜凯拨通了苏德瑞的电话。
一个国防部作战参谋,由大藤泳一帮助他发展的下线,代号“春燕”。
告知,火速收集汕头军方情报。
身为党国军人,一个中统高层军官,韩喜凯对当下的局势自然是相当了解。
中日爆发战争后,日寇倾其海陆空力量,对中国沿海各口岸实行严密封锁,企图断绝中国与外界联系。
1938年,广州沦陷。
汕头,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凸显。
汕头口岸,成了中国抗战仅剩的唯一一个可供运输军需物资的口岸。
汽油汽车,枪支弹药,医疗器材等军需物资,不得不由南洋群岛及香港,输入汕头。
再由汕头经潮安、揭阳和韶关,分散到全国各省市。
眼中钉,肉中刺。
日本侵略者通过天上飞机轰炸,地下花重金收买汉奸,紧锣密鼓,打响了攻占汕头的前哨战。
粤华南派遣军陆军21军团,1939年5月中旬,已经接到了筹备出兵汕头的密令。
司令官安藤利吉亲自与华中派遣军武汉特高课机关长允中津南联系,求助给予有关军事情报支援。
汕头?
韩喜凯,虽不知道日军指挥官之间的秘密,但凭借着敏锐的军事嗅觉,深感兹事体大。
汕头,这个军事必争之地,直接关乎中国抗战之命门。
因变节投敌出卖情报,导致失守,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忐忑不安。
韩喜凯的心里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
大藤泳一这个魔鬼,不得好死!
魔鬼用要挟全家性命的卑鄙手段,包括父母和妻子的人身安全,迫使韩喜凯就范,出卖灵魂。
韩喜凯有所安慰的是,自从加入日特成为情报员“鼹鼠”以来,长期处于蛰伏状态。
今年五月初,他刚刚被唤醒。
奉命搜集的情报,先后传递过三次。
不过,这些情报,基本上都是韩喜凯经过反复筛选,挑拣一些过了时效的资料。
特高课潜伏特工组织纪律非常严密,分工明确,各负其责,单线联系,互不交叉。
韩喜凯属于山城“蓝盾”潜伏小组,直接受命于山城特高课机关长大藤泳一,代号“老鹰”。
他只负责将情报送到约定的“死信箱”,他的上线“海马”负责转交“老鹰”。
韩喜凯与大藤泳一间的身份特殊,省去了谍报员和小组长两个环节。
出于安全考虑,大藤泳一与韩喜凯平日不发生任何直接联系,包括电话。
“给。”
苏德瑞雷厉风行,不出三天,就把一个胶卷送给了韩喜凯。
“包括汕头军事布防图?”
“当然!”
苏德瑞傲气十足,自鸣得意的神采挂在脸上。
原来,粤军抗日屡遭重创。
1938年,粤军总指挥余汉谋盲目抽调五万粤军北上,准备转战内地。
结果,导致广东省防务空虚,日军趁虚而入。
余汉谋独断专行,昏庸愚蠢,在指挥对日抵抗中,又接连出现调兵遣将部署上重大失策和漏洞。
粤军主力相继遭遇日军重火力打击,以致兵败如山倒,广州等战略要地接连失守。
“娘希匹!愚蠢昏庸的余汉谋!”
委员长对此极其不满,责令国防部召开专题军事会议,部署中央军进驻,加强两广防御和对日作战。
余汉谋部虽然缺席会议,却提供了粤军抗日兵力部署方案,包括军事布防图。
苏德瑞有幸参加了这次国防部的重要军事会议,并窃取了有关军事机密。
胶卷咋弄?
韩喜凯心烦意乱,陷入苦苦挣扎。
“相公,来,泡泡脚。”
夜晚,一如既往,井松秀子烧开水,倒入脸盆勾兑一下,端进卧室,蹲下着给韩喜凯洗脚。
“别,别,让我自己来吧。”
韩喜凯倍觉欣慰,但又于心不忍劳驾妻子。
特别是妻子温柔似水,闪烁着一双美丽而纯洁的眸子,令他如痴如醉。
不对。
有点反常。
“今天怎么啦?”
井松秀子心细入微,感觉韩喜凯似乎有心事,仰起头关切十分地询问。
“没,没怎么。”
韩喜凯避开妻子好奇的目光,慌乱应答。
“不对,一准有心事。”
“真的没事。好了,好了。”
韩喜凯干脆抬起脚,拿起一根毛巾,胡乱擦了擦湿漉漉的脚,轱辘一下,侧躺于床头,背对着妻子。
“嗯?”
秀子茫然,怔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端起脸盆,慢步轻履地离开了卧室。
多年来,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一个是日本式女人的温柔贤惠,礼节入微,俊秀倩女。
一个是名门后裔,传统文化礼仪,深谙中日风俗,温良恭谦让的内向靓男。
举案齐眉,默契相处,他们未曾红红脸,更别说吵架了。
“凯儿,你爸托人从云南捎来的胃药,刚煎好,你趁热喝下去。”
一觉醒来,走到客厅,母亲端着一碗中药截住去路。
“母亲,辛苦您,这么早就起来给我煎药。”
韩喜凯接过药碗,眼含泪花:“您千万再别再煎药了,好不好,算儿子求您啦。”
“母亲,都怪儿媳懒床,对不起,让您下厨房。”
秀子闻讯急急来到客厅,哈腰鞠躬,满脸真诚地赔礼道歉,
懒床,是她应急找的个道歉理由,此时天色刚刚放亮,才五点一刻钟。
六点起床,也不迟。
“奶奶,爸,妈妈,干嘛呢?”
一对龙凤胎儿女,揉着眼睛走出了各自的房间,睡意写在脸上......
韩喜凯扪心自问,温馨一家亲,难道眼睁睁地毁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