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水渠上汇合，这里因为是水渠分流之处，所以三合土铺和特别宽，建得格外结实。
水渠里已经通上水，在这个垭口处一分为二，一股水顺着东坡曲折而下，流到了下面的煤厂和冶炼厂。另一股则顺着东坡与二道梁的交汇处，流到了二道梁的南坡，也就是白青羽买下来的那片山坡。
水渠的两边有半米宽的三合土道路，特别好走。他们顺着修好的水渠往回走。因为基本上是下坡路，白青羽几乎是连跑带跳，速度快到让莫远地差点就跟不上了。
他紧跟在后边喘气道：“那几个公子是从城里来的，到山上去游玩，先是去看我们的桑叶，然后又去看我们修建好的的蓄水池，结果不小心从一道崖坎上摔下去，就伤成那样了。”
白青羽一边跑一边疑惑道：“咱们这儿的山坡都很平缓，蓄水池又全都建在平整的坡地上，他怎么会摔下崖坎？”
莫远地道：“我们也很奇怪。据他们一起来的同伴说，他们在蓄水池边看到我们种植的牧草，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觉得很好奇，就围着牧草地走了一圈，结果看到一只野兔在吃牧草，他们就去追野兔，然后就追到一道崖坎上，然后就失足摔下了崖坎。”
白青羽问道：“崖坎下面正好有块尖锐的石头？”
莫无地道：“不是！是有不少的树桩子。我们为了种植牧草，把地都整平了，地上长着不少灌木小树，全都用刀砍了。贸下的树桩一般都是比较尖利的斜面，那个崖坎正好就是牧草地的边上，他从崖坎上一掉下去，就把他的大腿根……给那个了。”
白青羽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加快速度，你们可以慢慢回来。大山，你也快点回来，你得给我当助手。”
秦大山答应一声，加快速度，跟白青羽一同飞跑起来。
在白青羽家的小医院里，郎中莫世钧一边催促医院请的护工赶紧把麻沸散熬好，一边给自己穿戴做手术的衣服，焦急地问道：“青羽还没有回来吗？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如果她实在赶不回来，这手术就只能由我来做了。”
病房门口站着三位衣着华美的贵公子，年龄都在二十出头，长相也都不错，按理说，他们这个年龄，大概率应该都在书院读书才对——今天又不是休沐日。
所以，他们要么是已经出来工作了，要么就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一位穿着红色长衫的年轻公子着急地问道：“请问大夫，那个青羽……是哪里的大夫？他去哪里了？他的医术怎么样？比您如何？”
莫世钧道：“她忙得很，去了隔壁村。这缝合伤口的方法就是她发明的。我只见她缝过一次，所以不太敢给你的朋友做这手术。但是……如果青羽回不来，我又不缝合的话，这世上就没有人会了。你们谁能签字？”
另一位穿着蓝色衣衫的公子忙问道：“签什么字？我们都有钱，要多少钱你说，马上就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能救好我的朋友！”
莫世钧摇头道：“不是钱的事情。你们这位朋友的情况有多危险就不用老夫来说了吧？手术有风险，可能成功，可能不成功。虽然我认为有极大的概率能救活他，但是依然有一定的概率会失败。你们不能因为失败了，而怪罪我们！”
红衣少年不解道：“所以，签字的意思是——如果失败，我们不能怪罪你们？”
白青羽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大步流星地走进医院的大门，大声说道：“对！你们必须签订一份免责合同。莫大夫，你把那份免责声明给他们看过了吗？”
莫世钧惊喜道：“青羽！你终于回来！那个免责合同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们。”
明雯赶紧迎上来道：“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快，我伺候你清洁和更衣。明霞，你赶紧去把免责声明拿一份给他们看。”
白青羽和秦大山一同随明雯去换衣和消毒，又扭头对那三位公子说：“无论你们是什么身份，这份免责合同都必须签，否则我们是不会救治的。”
秦大山也道：“我们对我们的手术有信心，但是伤口感染是无法避免的，大多数受伤的病人会因为感染而死亡，这个跟医术无关，非人力所能控制。”
穿着青色长衫的少年忙问道：“伤口感染？那是什么？”
白青羽和秦大山已经走进清洁室去洗漱更衣了，这个问题就由莫世钧给他们解释了一下。结合他的中医知识和白青羽给他讲过的内容，把手术的风险讲得明明白白。
三个少感觉自己听懂了，但是又觉得不懂的地方反而更多了——为什么中气中会有肉眼看不到的有毒病菌？为什么我们呼吸的时候，它们不会感染我们的身体？
虽然有很多问题不明白，但是他们也明白现在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签下免责合同，否则人家不救人。
莫世钧再三强调：“如果我们不做缝合手术，你们那位朋友就死定了。如果做了缝合手术，那么有一半可能会死，一半可能会活。这和我们的医术无关，和那个难以理解的‘感染’有关。而且，无论死活，你们都得付给我们治疗费用！请你们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明霞拿来一份免责合同，交给青衫少年，说：“几位公子请看仔细了！也请你们尽快做出决定，拖得越久，救活的可能性就越低。另外，你们最好是伤者的亲属，否则的话，就算你们签了字，我们也是不敢救治的。”
蓝衣少年和红衣少年立即看向青衫少年，说道：“丰年兄，看来只能你来签字了。”
明霞忙问道：“请况这位公子跟受伤的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青衫少年焦急道：“我们是表兄弟关系，他母亲是我姑母。我签了字就可以做那什么手术了吗？我表哥就可以救活了？”
明霞郑重道：“不一定！我再强调一遍，他现在面临的风险有一两个，一个是伤口流血过多而死，这个我们可以马上做缝合手术，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另一个风险更大，就是伤口感染。感染伤口的是空气中我们看不见的病毒，因为我们看不见，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去……去对付那些病毒，只能靠他自己硬挺。他若是身体强健，挺过去的概率就大。若是平时缺少锻炼，或者身体本身就有什么毛病，那么挺过去的概率就低。全凭运气，跟我们的医术无关。你们也别指望这世上有别的大夫可以救他，一是根本不会有那样的大夫，二是就算有，时间上也来不及子。赶紧做决定吧！”
青衫少年倒也果决，只犹豫了一秒钟，便咬牙道：“我签！我该签在哪里？”
明霞立即带他到另一个房间，让他坐在桌前把字签了，把手印按了。
这时白青羽和秦大山已经换好了衣服，也做好了术前消毒工作，白青羽一边走进手术室一边问道：“免责声明签了没有？”
青衫少年立即大声道：“签了！我签了！还按了手印！姑娘，你赶紧让大夫做手术吧！大夫呢？他怎么还不来？”
白青羽一愣，见秦大山已经把门关上了，她便走到窗户前，取下口罩，隔着玻璃对窗外的青衫少年道：“告诉你两件事中，第一件，缝合手术由我来做，因为这门手术本就是我发明的，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
“第二件事，我不是大夫，更不是神医，我只会做缝合手术，对别的医术一窍不通。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就做手术。如果你们不同意，就请你们尽快把伤员转移走，不要让他死在我们这里，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窗外的三个少年一下子呆住了。
白青羽此时戴着白色的帽子，一张小脸完整地露在窗前，就算她气质显成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上两岁，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那三个少年怎么可能放心？
青衫少年艰难道：“就没有别的大夫可以……”
“没有！我就是最好的！”白青羽果断打断他的话，严厉地问道：“赶紧做决定，不能再耽搁了，否则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青衫少年一咬牙：“做！但是，我要进来看着，否则我不放心。”
白青羽本能地拒绝道：“不行！你进来会增加手术风险，增加病人感染的风险。”
青衫少年坚持道：“不！我一定要进来守着他！因为……你看着太年轻了，不像是会治病的样子，我怕你有所失误，却推说是病毒感染……”
白青羽是真不想让他进来的，但现在不是搞口头拉锯战的时候，如果再这么扯下去，那个伤员就真的救不回来了。于是她妥协道：“那你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出声，更不许有任何动作干扰我做手术，进来前你还得清洗消毒，换一套我这样的衣服才能进来！”
青衫少年立即答应。另外两个少年也想要进来看，被明雯和明霞以不太友好的态度拒绝了。不是她们故意态度恶劣，而是态度但凡软和一点，那两人便会纠缠不休。
当青衫少年换好衣服进来的时候，白青羽已经把病人受伤的那条腿的裤管从腹股沟那里剪掉，露出了整条大腿，并已做好了清创工作，准备开始缝合了。
她瞟了一眼进来的少年，见他穿着白色医生服，戴着大口罩，心中稍定，说道：“你不许靠得太近，否则会阻挡光线，影响我缝合伤口。另外，你看到太多的血不许呕吐，不许惊叫，不许晕倒！总之，你不许弄出丝毫动静！做不做得到？”
那少年看了一眼手术床旁边那满满一篓被血染透的棉团，心中一阵翻涌，闷声点头答应。
按理说，他应该是不怕见血的，表哥受伤后都是他们几个护送到这里来的。可能当时因为太紧张，没来得及想别的，所以并没有恶心的反应。
但是现在，他表哥那要修长结实的大腿上，那长长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关键是还在往外渗血，与大腿上雪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反差，再加上垃圾篓里的血棉团，感觉表哥体内的血都快流完了，于是乎，那种不适的生理反应立马就上来了。
他赶紧退后一步，强行忍住呕吐的感觉，哑声道：“你……赶紧的……”
白青羽立即在秦大山的配合下开始缝合血管——需要用特制的止血钳夹住血管。
明明是白天，手术室的光线还不错，但是围了几个人，阴影依然比较严重，好在白青羽的视力远比别人强，倒也不受影响。看来今后培养外科大夫，视力必须要好。
秦大山和莫世钧给她当助手，忙得也是分身乏术，因为不仅要帮忙钳住血管，还得递手术器械，还得帮忙止血和用棉球吸走多余的血液。
总之，只有亲眼看过，才会知道他们做手术有多么不容易。换了别的大夫，别说做手术了，能够坚持不晕不吐就算不错了。
青衫少年站在手术床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除了秦大山提醒他移动一下位置不要遮挡光线以外，没有人去管他，所以也没有人看到一脸难受、快要呕吐的表情。
当然，他最终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呕吐，同时也对三位“大夫”生出一份敬意。
病人喝过麻沸散，全程处于昏睡状态。
前后忙碌了大约一个时辰，时间来到下午五点半左右，手术结束，给病人包扎好大腿，然后转移到病房。
白青羽长长地松了口气，走出病房，取下口罩，对那个青衫少年说：“好了，手术很成功。如果不出意外，他腿上的疤痕在几年后就会彻底淡化，应该不会影响他当官……对了，大腿上有疤痕的话，会影响做官吗？”
一般说来，朝廷对官员的外貌是有要求的，长得太丑的做不了官，有残疾的做不了官，有明显疤痕的也做不了官。
青衫少年还有点晕乎，摇头弱弱地道：“不影响……他是武官。”
“武官？”白青羽惊讶中带点喜悦，忙道：“那他……经常练武了？”
青衫少年有些茫然道：“……算是吧？！怎么啦？”他经常跟表哥一起玩，也看过表哥练武，但是看到的次数真心不多。
白青羽道：“常练武，身体素质就好。身体素质好，抗感染的能力就越强。他能挺过去的概率就越大。所以，少年，记得多锻炼身体，好处无穷大！”
青衫少年到这时终于恢复过来，惊喜道：“真的吗？那就是说，我表哥他没事了？”
白青羽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道：“他还有一个风险，就是失血过多。是你们把他送过的，应该知道他流了多少血是吧？他伤到了大腿上的一条较大的血管，失血已经过多，如果失血量超过八百毫升……就是相当于人体血液总量的五分之一，人就会有生命危险，死亡的概率极高！”
“啊？”青衫少年刚把身上白大褂解开，露出里面的青衫——有些地方已经染上了血迹。他紧张道：“那……那该怎么办？姑娘，你一定有办法救我表哥对吧？”
白青羽斜了他一眼，见他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俊秀文雅，莫名地觉得他是个小受，大概率跟表哥有基情。
唉！没办法！腐眼看人基，狗眼看人低。长得好看的男生，不仅女人喜欢，男人也喜欢。
她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能给他输血就好了。可惜现在没有这样的技术！只能靠运气硬抗了。抗得过就活，抗不过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