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言骇人听闻,臣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呵。”神武皇帝嗤笑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丝嘲讽,
干枯的眼神眺望向远方,似是在看南方的大乾:
“接受不了也要接受,靖安军擅长的就是以弱胜强,
而林青最喜欢的就是示敌以弱,攻击他处。
不论是对待乌孙部还是呼延部,又或者拓跋部。
他总会在敌人最没有防备,也最不可能防备的地方捅上一刀。”
“可....”呼兰九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结结巴巴开口:
“从曲州风浪城到彭州赤林城,相隔数千里,
一路行去,不可能毫无动静,但为何没有人发现?
而且....风浪城内遍布我等眼线,
他又是怎么走出的风浪城?”
“那是大乾的地盘,他是大乾的国公,朝廷上还有皇党存在,
想要从风浪城腾挪到赤林城,并非不能办到。
而且,现在两地商务繁盛,两个榷场互通有无,
就算是扮成商队,慢慢走,此刻也应该到了。”
神武皇帝眼中露出疲惫,缓缓摇头,继续说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靖安军留在曲州,没有破局之法。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将我蛮国西南大军斩杀殆尽,
之后不论是深入草原攻打升龙城,还是支援他地,都有可能。
但此法太耗时间,等战事结束,东北以及彭州的战事也已经结束了。
他不会考虑。
二是守住整个西北,对于大乾东北以及彭州战事不做理会,安心做他的西北王。
在朕看来,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他应该选择的路。
但现在看....”
神武皇帝眼中爆发出浓浓的赞赏,还有一丝丝惋惜:
“他的选择很出人意料,大乾江山绵延三百年,已腐朽至今,
还有人能为其浴血奋战,就连朕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啊。”
下首的呼兰九叙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很快就被震惊所取代。
他想到了《兵事纪要》上的一句话,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眼前,听陛下这么一说,
似乎林青已经放弃了整个西北曲州,转而带兵前往赤林城?
“这....陛下,此言惊世骇俗,臣暂时不得而知是真是假。”
神武皇帝微微仰头,靠在龙椅之上,闭上双眼,似在积蓄着力量,又似在梳理着繁杂的思绪。
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呼兰九叙,说道:
“真假与否,很快便会见分晓。
若林青真的放弃曲州,挥师赤林城,那他的野心可就不止于西北一隅。”
呼兰九叙眉头紧锁,心中的震撼还未完全平息。他低头沉思片刻,拱手道:
“陛下,若林青当真如此行事,那我们的布局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在曲州茂州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得到的却是错误的情报信息,这未免有些太丧气了。”
神武皇帝眼中闪过狠辣:
“当逢乱世,人不狠,不能立足。
传令给赫连诚,即刻挥师南下,大兵压境,给朕断了西北榷场的商路!”
“遵旨!”
呼兰九叙领命,又犹豫着开口,
“陛下,那我们是否要派人去大乾,将此事告知他们?”
神武皇帝微微点头:
“若是一切来得及,就去安排吧,务必小心谨慎。
现在大乾内部矛盾重重,各方势力纷乱复杂,
有人在利用大乾朝廷,也有人在利用我们,不可轻信。”
“臣明白。”呼兰九叙应道:
“那臣就即刻前往赤林城,只是...若臣来不及,飞熊军难道就这么?”
呼兰九叙没有继续说下去,飞熊军作为蛮国最精锐的军伍,一直在极北之地征战,与那些野人厮杀。
如今换上了最好的甲胄,最强的战马。
他们人数不算太多,但相当于整个蛮国三成的战力,若是飞熊军在赤林城败了...
那....就算是西北能把曲州打下来,
蛮国也是落了个元气大伤的下场,好不容易压下的各族各部,就会掀起动乱。
神武皇帝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低头看了看干瘦的手掌,慢慢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飞熊军乃我蛮国精锐,不到万不得已,朕绝不愿让他们陷入绝境。
但若事情真到了如此境地。
我等就算是万般不甘,也要坦然接受。
再者,这一切都只是朕的猜测,
事情是否真的是这样,还需要亲自到赤林城一观。
若是真如朕猜想的那般事情无法改变,那就回来吧,带着他们的尸身回来。”
神武皇帝微微颔首,目光望向大殿外阴沉的天空,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说道:
“如此攻讦,蛮国还不能胜,天命不在我。”
呼兰九叙低垂脑袋,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
他在赤林城等了许久,就是想要获得榷场的功绩,从而来加官晋爵。
如今,与林青的合作破灭,他灰溜溜地回来了。
但林青给他带来的麻烦不止于此,若真让林青再度力挽狂澜,
那恐怕蛮国境内最坚定的军卒都不再相信,蛮国真能战胜大乾。
况且,还有那么多蠢蠢欲动,保存实力的诸多部落...
一旦朝廷败了,他们就会蜂拥而上,将刚刚建立的蛮国吞噬得一干二净。
呼兰九叙苍老的脸庞微微抖动,浑身紧绷。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跪了下来,朝着上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陛下,此行老臣必当竭尽全力,也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去吧,朕的身体无碍。”
神武皇帝挥了挥只剩下一层皮肤的手掌,当他看到这一手掌后,释然地笑了笑。
静静看着呼兰九叙的背影缓缓离开。
大殿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刚刚点亮的烛火也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了御案旁的两盏。
这两盏灯火投向温柔和煦的光芒,所以有些暗淡,但还是能够照亮桌案上的文书。
神武皇帝表情变幻,神情复杂,最后的一切一切都变为了坦然。
他从茫茫多的文书上拿过最上层一本,不停翻动批阅。
手持毛笔,一点一点写着,似是不曾有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