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有一天无处可去了，天机阁彻底毁了，也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萧北景也知道不可能。只是有些事他不做，就觉得不甘心，解不开。
他本意也不是走到今天的地步。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纪商歌说的对，他有了弱点，才会被看出破绽。若是什么都不在乎，铁了心按照布局一步步走下去，不在乎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因为稍有差池殒命。也不在乎裂痕会不会变成无法挽回的模样，为此费劲心思将人活捉，还伤了手臂。
如果不在乎，他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那你想怎么做？”萧北景反问她，“要和我一刀两断？”
楚惜颜抿了抿唇，沉默着将挡住眼睛的碎发别在耳后。“不是我想一刀两断，想要和我一刀两断的不是你吗？”
萧北景觉得可笑至极：“就因为天机阁？”
“天机阁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楚惜颜道，“你说我要怎样才能和处心积虑想要毁了我重要东西的人继续在一起？你真的以为，我的信任就是能轻易给出去的吗？”
萧北景眼中的冷漠突然崩裂，化为汹涌的暗潮，他表情愈发地冷静，语气却起伏不定：“对，天机阁是你重要的东西，天机阁的人是你重要的人。甚至连南唐皇宫中的人都能得你几分怜悯。那我算什么？在成为你重要东西阻碍的时候可以随手除去的人？”
随手除去的人？他是这么想的？“平心而论，萧北景。”楚惜颜觉得自己的头难抑的疼，“我们在一起之后，我什么时候插手过一次北梁的内务，什么时候多往你的书房重地望上一眼了？北梁的军务我即便知道，也没有放到天机阁消息中，甚至连君浩那边我都一字不漏。”
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两人背后的利益关系，不想让争斗破坏两人的关系最后却人家却觉得自己成了随手可以出去的人。楚惜颜冷笑：“结果你绑了天机阁在虞城的人。”但是到了最后，她也没有追究，萧北景也不知道，她究竟顶了多大的压力，才压下了外阁的不满。
楚惜颜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叹了口气：“算了，说这些也没意思。还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置被你抓起来的人？”
她目光冷淡，面无表情：“被你摆了一道，算我无能。既然没杀，就是有的谈。价码你来开，我能办就办。”
这是萧北景遇到的最简单粗暴的谈判了。也是他最难以开出价码的谈判。
他都不知道，自己手中居然拿捏住了这么大的筹码。他在背后燕轩惊骇的目光中问道：“什么条件，我都能开？”
楚惜颜道：“我不一定能做得到。”
“如果我说，要你从此不再管天机阁，留在北梁皇宫做我的皇后呢？”
楚惜颜斜睨了他一眼：“我怕你到时候睡不着觉。”
萧北景倒是一点也不怕：“睡不着就睡不着。”
“……”楚惜颜果断拒绝，“这个不行，换一个。”
萧北景道：“我要是只想要这一个呢？”他微微侧头，墨玉般的眼眸看着楚惜颜，以往是温情笑意，现在是压迫紧逼。
“你要不起了。”楚惜颜不为所动，“这件事我办不到，换一个还有的谈。不然弄成两败俱伤的场面，我们谁都不好看。”
“天机阁没什么大敌，北梁要是伤了元气，可是送给南唐的大好机会。”
他的妻子跟他说弄成两败俱伤的场面不好看。哦，也许很快就不是了。萧北景根本没仔细听楚惜颜后面的循循善诱，他仔细看着楚惜颜说话的神情，想在她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可惜连朵花都没看出来，楚惜颜其人，想要放下来的时候真的是干脆利落，她是真的以谈判的立场和他说话的。
许久没得到回应，楚惜颜皱了皱眉头，叫了萧北景一声：“萧北景？
”
“嗯？”
“说话。”
萧北景垂下眼帘，缓声道：“那就让我再想想。”
楚惜颜还欲说话，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萧北景和别人说话，哪里会说“让我再想想”这样的话。
看他现在低眉顺眼的样子，楚惜颜心底竟又升起一丝心软来。
他动手的时候可没犹豫，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心软个什么劲儿。楚惜颜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句，然后道：“那好，我还会留在雁城两日，你想好了就来找我。等到我离开雁城，你就要到南唐来找我了。”
话中的意思居然是不打算回北梁了。
“对了，”楚惜颜想到善后的事情，“太子妃没了确实不太爱好说，随你愿意，说我不守妇德休了我也成。”楚惜颜想了想她还真没守过妇德，萧北景要真用这个理由也算名副其实。
“不然病逝、失踪，随便你说。”
萧北景听她连怎么解释她的离开都帮他想好了，真是贴心至极。喉咙间血腥味蔓延，萧北景一把抓在了自己的伤口上，把血咽了下去。
“好。”他说。
楚惜颜拧眉看了他的按在伤口上的手一眼，要是往常她看见他这样折腾，肯定早就伸手阻止了。但是现在她看了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转身示意初七带人收拾残局。书墨从外面走过来，对楚惜颜道：“巡城队要来了。”
楚惜颜点点头，恐怕是到了方寒要给夏婉瑜一个说法的时候，巡城队也就过来做做样子。没有人伤亡，原本布好的弓箭手也已经撤走。
楚惜颜让初七把会暴露身份的痕迹都收拾干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被炸塌的院落。
人走院空，燕轩忍不住走到萧北景身旁，心惊胆战地说道：“主上……”
萧北景转过头，墨玉幽深无光，用略沙哑的声音道：“我现在很清醒。”
他把手放开，鲜血已经透过包扎身体的纱布，洇湿了衣袖。原本紫色的衣袖，变成了深黑的颜色。
燕轩：“……”不，我觉得你现在一点也不清醒。
萧北景道：“我要是不清醒，就把抓起来所有的人都杀了。”